徐英儿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杏眼圆睁,嘴唇毫无血色:
“是我在给老爷的水里下了毒。在去书房的路上,想试试药是不是有用,便掺在鱼里,喂给了花花……结果花花死了,我才坚信这药有用,去端给了老爷!”
“你这贱婢!”
一直像条死鱼一般的胡绿衣,突然鲤鱼打挺一般跳了起来,唾沫飞溅地骂道:
“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勾引少爷,还勾引老爷……”
“胡绿衣,你安静些,你红杏出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本官到时候再治你的罪。”朱文章一拍惊堂木,让那个长脸衙役吴喜押胡绿衣下去,又问徐英儿,“徐英儿,你可好好想想,杀人是重罪,要斩首的!”
“民女认罪。”
“英儿!!”
“姐姐!!”
徐杨氏和徐燕儿在人群中同时发出绝望的尖叫声。
舒墨淡淡地看着徐英儿,眼底满是凄凉。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徐英儿的眼神,一直诉说的是什么。
“你为何要毒杀方老爷?方老爷一向待你不薄。”朱文章板着脸,问道。
“英儿,你为何这么傻??”
突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惶恐和不可置信,是方博文,扑向了徐英儿:“英儿,虽然我爹他为老不尊,对你有企图……但是你也没必要去杀他啊……他,他自会受到老天惩罚的……你何必,何必为了向我证明你的心这样做……我知道你的心啊……”
方博文说的声泪俱下,而徐英儿只是茫然地看着方博文。
方博文摇晃着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似乎要给她念什么咒语。
然而,在方博文的猛烈摇晃下,那只象牙簪子,猛地断裂了开来!
变成两截,摔在地上。
徐英儿和方博文都呆住了。
突然,就在这一刻,一个清冷的声音开了口:
“徐英儿,毒死花花的并不是什么下了毒的鱼,而是水渠里的水。这个,你应该也很清楚。”
徐英儿猛地怔住。
公堂之上,朱文章身后,身穿淡蓝色衫子的舒墨缓缓开口:
“你那晚,端着要给方老爷烧茶的白玉兰水走到凉亭旁边,突然看见你最喜欢的猫儿花花跑了过来,你赶紧将水盆放下,从袖中摸出鱼干喂给花花,但是那里有个台阶,你一时没站稳,水盆里的水便洒了一些流进了小水沟。”
“因为洒的水也不算很多,无甚要紧,你本想直接给老爷拿去,但是花花吃了几口鱼,大概是渴了,就着小水沟里的水喝了起来。你刚往前走了几步,花花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竟然当即毙命。”
舒墨当时用手帕包着一些小水沟里残余的湿润泥土给老吴仵作验过以后,老吴仵作很快便有了答复:“这些土里有毒,数量不多,但为剧毒。”
徐英儿直直地看着舒墨,似乎要看到她的骨头里面去。
舒墨迎着徐英儿的目光,淡淡地开口:“你很快就判断出,你端的水里有毒,有人想毒死——当然不是毒死花花,是毒死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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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惊。
舒墨继续徐徐道来: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以为自己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你觉得老爷待你不薄,不愿意他死于非命,但又因为你知道,这事决不能声张——”
“你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把这盆水倒掉,你不敢再倒进水渠,只能倒进湖里,湖水很深,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然后把花花的尸身盖上,却没想到你掉了一件东西在花花肚子下——就是这个。”
舒墨拿出那个小小的象牙坠子,走到徐英儿面前,将摔成两节的象牙簪子捡起来,果然,正好拼起来,严丝合缝,是一根完整的簪子!
徐英儿低头,看着地面。
“你乘人不注意,跑回储藏室再取了一瓶水,端给老爷,接着与平时一样,走出书房。你以为一切都无事了,老爷的命也保住了,但是第二日,老爷却还是暴死在书房之中!”
所有人都看着立在公堂正中央的舒墨。
她扬起头,白皙的面颊上,一双眼闪闪发光。
“你一定极其惊愕,完全不能置信,你明明是把有毒的水倒进了池塘,怎么老爷还会暴死呢?你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后来拿的那瓶水,也有毒,那个想杀方老爷的人,早就将所有的水都下了毒,他是一定要老爷死的!当你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又害怕,又难过,又悲伤,那是因为,你认为那个人,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因为他深爱你,想与你在一起,而那个人,就在你面前,你觉得,他为了你,宁可杀死自己的父亲!所以,你傻到要替他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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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娘的屁!!!!”
方博文失声怒吼。
所有人都看向方博文。
这位大少爷,一直温文尔雅,极其谦和有礼,饱读圣贤书的模样,很难想象从他口中蹦出如此粗鄙的词汇。
方博文自己也发觉了自己的失言,但脸色早已扭曲,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双眼血红地看向舒墨:“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说这些?徐英儿自己都说自己是凶手了,我爹看上了她,要对她下手,她心里不爽,想毒死我爹,怎么又扯上我来?我为什么要杀死我爹?他可是我亲爹!”
舒墨静静地看着方博文。
眼睛里只有鄙视的淡漠。
“方博文,你想你父亲在这世上消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虽然从小好学,又考上了举子,但本性太贪婪,好吃懒做,觉得念书做官赚钱太难,无法满足你的花销!自从接管了部分方家的生意之后,派人偷偷制造赝品高价卖出,一时间生意盈门,方老爷以为是你经营有方,对你十分器重。然而最近半年左右,方老爷得到了几本画册,上面刚好有真正正品的图画,他眼力了得,一看便知道你卖的是赝品,为此责骂了你,还要把你赶出家门,说你是方家的逆子,你早在外面赌钱喝花酒欠下了巨债,赶出家门就一文不名了,你便起了杀心。你原本就对丫鬟徐英儿有几分动心,此刻更是故意去关照,情窦初开的英儿哪经得住你这般诱惑——”
徐英儿猛地转向方博文。
一双大眼睛慢慢泛起了失望,接着,是浓重的凄凉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