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靴子上的洞(1 / 1)沅辰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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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手,不知何时从手中又变出一个酒壶,也不用酒杯,直直倒进自己的喉咙,有几滴酒溅了出来,顺着他的颈项曲线一路滑落,仿佛不舍得离开他的身体一般淹没在他的衣袍之间。

也不知道是人为酒醉,或是酒为人醉……了。

吴喜和曾平平都看呆了,忘记了跟于妈妈说话。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么不像凡人,就像妖怪一样,不……是妖精。

跟他一比,自家怎么就像女娲造人累了,随便捏的。怎么女娲娘娘就在他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自然,看着他的人不止这边三个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移不开。

这么俊俏的相公,怎么竟然舍得让他在水边发酒疯,喂蚊子???

暴殄天物啊!

然而他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特别是女人们的火辣辣目光,自顾自,重重的打了个酒嗝。

额……不得不说,长得美的人,即使是打了个酒嗝,也显得很……优雅。

男子似乎要更加显示自己的“优雅”,挪了挪脚,将翘着的二郎腿,从左脚在上换成了右脚在上。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右脚靴子底下,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洞。

但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不但不在意,反而觉得很凉快。

拍着船舷粗暴地喊叫道:“再拿酒来,再拿酒来!!!”

“公子,你都没酒钱了!”有人在旁边提示道。

“钱?钱算什么?爷赊账!快,最烈的酒,再拿三壶过来,不,要一斤!”

“额……”

“拿不拿?”男子一双凤目扬起,很不高兴地瞪着对方。

“拿,拿,拿拿拿。您稍等啊……”酒保看着公子脚上摇摇欲坠的靴子,不禁有点害怕若是不从,会一靴子砸过来,只能很憋屈地回头去拿酒。

算了算了,反正最烈的酒有劣质的,便宜。

——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舒墨感觉到全身都开始灼烫,脚下的船板变成了一块烧红的铁板,让她站也站不稳。

曾经的……曾经的他,是这时间最繁花锦簇的中心,似乎凝聚着这世上所有的光。

他的衣袂从来不会有半丝灰尘,即使弯弓搭箭,纵马狂奔,发丝也不会乱。

他不嗜酒,他说过,酒这种东西,只能为人所役,而人,是万万不能为酒所驱使的。

总是小酌一杯,接着淡淡地微笑着,看着其他人喝成一滩烂泥。

他的衣衫,都要在太阳之下晒过,他平日的吃食,洁净、有度,若是饱了,就再不多吃一口,即使再鲜美诱人,他也视若无睹。除了在她面前之外,他便是一个冰一般的人儿,如此完美,却没有人味,无懈可击。

但是在她面前,他却不是那个冰一般的公子,谁也不会相信,这位一举一动都如同神仙下凡一般的人儿,平时在她的院子里,除了陪她看书练剑,就是……

给看书看得忘了时间的她,做饭吃。

————————

“妈的,还浪费酒水!”于妈妈这回真的是火大了。

这厮已经小半个月身无分文了,所有的酒都是赊账的,一个人喝了十个人的量。

虽然他刚来的时候的确是有钱得很,花了不少钱,光是如月就拿到了平日里小半年的花头,但已经给的,怎么能算?那是他自己自愿的,咱们的姑娘又不偷不抢,一码算一码。

于妈妈恶狠狠地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酒保端过来的酒,就要浇到男子的面上——

“妈妈,你别这样!”

突然,一个女子跑了过来,一身华丽的纱衣,环佩叮当,泪痕点点,美丽的脸上满是不舍得。

“之前公子打赏了我们多少,现下这都不算了么?不过就是几瓶酒,又不是什么好酒。全部记在我如月的账上,妈妈不要再难为他了!”

“如月,你疯了,非要跟这疯子混?”

于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船上最红的姑娘。

长得那么漂亮,她精心培养的,怎么是个傻子,榆木脑袋啊!

男人长得好看,管个屁用!

钱没了就是连狗都不如,狗还能汪汪叫几声呢。

“我没疯,我只是说句公道话,公子家里出了事,等到风头过了自然会拿到钱来付酒钱的——”

“放屁!”于妈妈一把推走如月,凑到男子面前来,面目狰狞道,“没钱就滚,少说什么家里出事的借口,这等托词老娘一年听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男子根本没有看于妈妈,只是将目光投向辽远的,无边无际的水面。

其实,水看久了,就像火。

就像那一夜的火,听说,烧了三天三夜,京城的西边,都映得满目血红。

火灭时,一切都结束了。

他最重要的东西,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灰都没有留下,连同他的心。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他。

平日里,他在这里借酒装疯,那些酒都太劣质,但越劣质越好,越让他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曾认为借酒浇愁,是这世上最愚蠢的行为,只有愚不可及的人,才会这样做。

他错了,大错特错,他才是愚不可及的人。

喝劣质的酒,很难受,但是只有这样的难受,才能让他的伤口,不那么疼,才能让心口那个永远不能填满的血淋淋的洞,得到片刻的麻木。

他这点疼,算什么呢?比起烈焰焚身而言……

他随便在船舷上四仰八叉躺着,看他的人不知凡几,鄙薄的、厌恶的、花痴的……他根本不在乎。

但这一刻,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就稍稍抬起了半寸脖颈,朝着那看他的人的方向,斜睨了一眼。

他就看到一个穿着浅白色衫子的少年,负手站在船头的软梯旁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是一个模样清秀雅致的少年,但他并不认识。看穿着普通,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少爷,他不会认识这类人。

他的朋友,都是京城贵胄,即使是太子殿下,他也就当做普通尊重的一个兄长而已,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

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少年的目光,让他的背上起了一阵薄薄的抖。

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这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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