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市到京都一千多公里，英子坐着火车辗转到达时已是两天后。

一大早，英子跟随出站的人群涌出高大宏伟的北京西站。身心俱疲的她回头看看身后的车站，再回头看看眼前林立的高楼，轻声说：小凯，我来了！

虽然英子没有到过北京，但是还好有姐妹们的神公助！根据张副总提供的医院地址北京HW医院，她们为英子打印了北京出行攻略。

由于时间仓促，英子出门时只准备了一套换洗衣服，所以行李简单只有一个双肩包。

疲惫不堪的英子背着包，随着拥挤的人群挤上六十四路公交车。为了方便上下车，英子站在门边，抓着头上的把手一路摇摇晃晃地向未知的目标而去。

公交车上的乘客很多，大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还有一些是来京都旅游的游客。他们有的拎着包，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可能正在思考今天一天的工作安排，或者计划着晚上的应酬；有的交头接耳地聊着育儿心得，或是家长里短的琐事；有的翻看着旅游地图，筹谋即将参观的景点，考虑接下来的出行路线。

这一切都和英子无关，她把自己屏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看不见听不到周遭的一切，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从北京西站到HW医院只有几站路的距离。当她到达公交车站，看着眼前砖红色外墙的建筑，眼眶再次红了，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小凯，我来了，等着我！

经过她身旁的行人都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又带着一丝疑惑匆匆地离开。

无视路人异样的眼光，英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英子告诉自己，即使被老程臭骂一顿，她也要找到小凯！

电话那端嘟嘟地响着，却没有人接听。

英子茫然地抬头看看眼前的大楼，心中无比苦涩：原来，程主任这么厌恶我！张副总已经把电话号码给我，一定会知会老程一声，现在他连张副总的面子都不给了！不过，小凯是他的亲人，是他哥哥托付给的唯一的孩子！所以，即使他恨我、怨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英子鼓足勇气，重新拨打一遍程主任的电话号码，但是，仍然没有人接。

英子咬咬牙向医院大门走去，在心中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找到小凯！亲口对他说对不起！

一个小时后，程主任在护士站旁看见英子时不禁呆了。

而后者正满脸憔悴地笑着，趴在护士站的台前询问：“护士美女你好，请问有个程凯的病人在你们这层楼吗？”

“程凯？我看看，在七十六床！”护士一边麻利地整理病人资料，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好的，谢谢你啊！”英子眼神一亮，连忙笑着向她道谢。然后一转身，她就看见了站在护士站旁正瞪着她的老程。

“程主任！”英子愣愣地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意气风发的程主任吗？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不仅胡子拉碴，而且神情憔悴不堪，额头已添上几道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夹杂着大片的银丝。

老程看她一眼，下巴向楼梯间一扬，英子会意地跟着他来到楼道。

“你来干什么？”老程倒竖着眉轻声责问。

英子抿抿唇，不安地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小凯！”

“看小凯？这医院地址是谁给你的？”老程语气冰冷的程度不亚于一个大冰块。

英子不禁打个寒颤：“是，是张总给我的！”

老程不禁一愣。

看来张副总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英子在心中叹口气。

“程主任，我还去了您家，见了程夫人和小丸子。”英子低着头说。

“什么，你还去了我家？”

“我听程夫人说小凯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来看看小凯。”

“不用，你还是回去吧！”老程大手一扬，指着大门的方向说：“你还是回去吧！小凯今天变成这样，都是你造成的！你祸害得小凯进了医院，还不够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小凯的身体不好，我也不希望变成这样！”英子无措地搓着双手，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不知道！不希望！这就完了？”老程怒了：“小凯这么关心你，你就这么对他的！他带着你熟悉车间环境，帮你申请单身宿舍，熬夜给你写的仓库管理改善手册画插图，只要是他能为你做的，他都做了！可你关心过他吗？为他做过什么吗？”

英子哽咽着摇摇头。

“上次表彰大会后，他担心你的安全，搬回单身寝室陪你上下班，你忘啦？老袁那需要你帮忙，你去装配三线，小凯担心你的安全，一下班就往装配线上跑，你可记得？五一后你的室友忽然辞职，他四处去打听消息，了解原因，你不知道吧？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在小凯这都是重要的事！因为他关心你，但是，你扪心自问，你关心过他吗？”

“他的身体很差，脸色一直都不好，你看不出来吗？为了帮你搬寝室，为了完成那些插画，他连身体也不顾了！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他不放心你，你让他一个人孤独地倒在楼梯间里！”

英子背靠着墙，捂着脸低声哭泣。

老程的眼眶红了：“如果，他出事了，我怎么向他的死去的父母交代，我怎么向小丸子交代，我怎么向关心他的所有人交代！”

“小凯不会出事的！”英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地看着老程：“程主任，我知道我错了！是的，以前我的脾气太坏，不关心小凯，以后不会这样了，你让我见见他吧！”

“不行！我不会让你再靠近小凯了！只要你出现，他就不得安宁！”老程冷冷地扫她一眼：“你还是走吧！”

“我不走！既然来了，我一定要看他一眼！”英子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倔强地盯着老程。

“你！”老程怒不可遏地瞪她一眼：“你赶紧走吧！我得回病房了！”说完，转身就走。

英子连忙跟上老程的步子，来到一个病房前。

老程走进病房，也不回身看她一眼，随手轻轻关上门。

英子透过门上的玻璃缝向内张望。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只见病房的正中摆放着一张蓝白相间的病床，一个熟悉而消瘦的身形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不顾老程那充满怒意的眼神，挪着步子来到小凯的床前。

小凯！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冲到嗓子眼的哭声冒出来，泪水无声地在她的脸庞滑落。

躺在病床上的小凯，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的被子，瘦骨嶙峋的身子显得那么单薄。还是那张瘦削的脸，苍白得像张白纸，那曾经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眼此时紧紧闭着，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像一座漂浮在白色海洋里的毫无声息的雕塑，悲凉而又孤寂。

泪眼模糊的英子轻轻抓起他交握在胸前的手，泪如雨下喃喃低声说：“小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如果我不负气离开，你就不会出事，就不会孤苦伶仃地躺在病床上！对不起，对不起！”

“小凯，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你答应了要陪小丸子去游乐园，你难道忘了吗？你快点醒来吧，你答应帮我画的插图虽然已经完成了，但是你还没有看到这本册子的诞生，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名字并排印在封面上呢？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小凯，以前的我不懂事，都是你关心我、照顾我，现在请你快点醒来，给我一个机会，换我来关心你、照顾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