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以南,靠近南疆边缘。
此处名为高原山脉,天穹如顶,触手可及,万里长空,蓝白交错。
放眼望去,雪白的山脉起伏连绵,遍地皆是荒凉山峰,遥远雪山高耸入云,在正午的阳光下,光秃秃的悬崖绝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雪山脚下的平坦地带,江河奔涌,左右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此处雪水融化而汇聚于山脚下的江河边上,一位老人身穿羊皮裘衣,手中扬起鞭子,从湖泊边上驱赶着羊群。
蓦地,一道白虹掠过长空,白衣飘飘,宛若神人。
老人见到头顶的人影时,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朝着白衣人远去的方向用力磕头叩拜。
雪山脚下有一小镇,镇子倒是不大,大约也有千把户人家。
位于小镇的最边缘,靠近雪山的方向,一位面容沧桑的老人弯腰赤足踩在麦田里,正一把一把的将麦苗插入田中。
老人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一身壮硕的腱子肉比许多成年男子还要健壮。
麦田边的小路上,一位白衣男子头戴斗笠,面容被薄纱遮挡,腰间悬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紫色葫芦,“老人家,请问这座雪山现在改叫什么名字了?”
老人将手中的秧苗插完,起身锤了锤自己的后腰,黝黑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棱角分明,他回头看向岸边的白衣男子,把手放在水里洗了洗走上了小路。
“年轻人,你也是上山朝拜山神?”
白衣男子微笑点头,没有否认,“是啊,很多年前曾经来过一次,那次有幸见过山神,幸得山神指点迷津,方才有了今日成就,今日我来朝拜来了。”
“我观年轻人你气度不凡,想必也绝不是普通人,若是我没猜错,您也是那仙山上修行的仙人吧?”
“哪有什么仙人啊,我也只是一个在求仙的凡夫俗子罢了,无非就是贪生怕死,想要活得久一点而已。”白衣男子自嘲。
“既然是仙家人,那我也就不瞒着您啦。”老人带上草帽,摇头道:“此峰大约在一百年前被一位路过的仙人改了名字,改成了临神峰,原本的山神也在百余年前被那位仙人改名后就不曾显灵了,若要朝拜,雪山脚下的洞穴中,有一尊后人泥塑的山神像,前去上三柱香,心意到了就行了,想要再见山神,恐怕是不可能了。”
白衣男子拱手道:“那便多谢老人家指路了。”
......
“临神峰,神人降临的山峰吗?”
宋云忆一路走至临神峰脚下,抬头向上眺望,雪峰的上半截都被云层遮住了,根本无法看清全貌。
在原本登山的脚下,此处多出了一座山洞,山洞边缘还有摆有一张供奉祭品的案桌,但是此时案桌已经被风吹日晒的干裂腐朽了,四只桌角也深陷入了泥土中,看起来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清理过了。
他绕过案桌,朝着山洞里面走去。
山洞倒是并不深,里面也只有五六米的深度,洞口的光线也能够照射到内部。
端坐在中央的山神土像也已经因为年久而坍塌了一半,只有下半截的两条腿了,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成为了碎土消失,不知是人为打碎了,还是日久风干,自动坍塌了。
“念卿唐!”
宋云忆站在倒塌的泥像面前高声喊道。
声音在山洞内回荡了好一会儿,但是并没有回应声传回。
“念卿唐!出来见我!”
.....
依然没有回应。
“难道不在此处?”
随后他化作一道虹光,转眼便出现在雪峰顶端,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而头顶,则是阴云密布。
“念——卿——唐——”
雪峰上方,宋云忆的喊声回荡,周围的积雪都隐隐有崩塌的迹象。
此处已经是雪峰顶端,距离地面数千米,少许的震动就能导致顶峰上的冰雪碎裂。
声音在雪峰山脉间传荡许久。
然而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去哪里了,不会是死了吧?”
他再次化作白虹,沿着雪峰山脉寻找,巨大高耸的临神峰占地比白给宗还要广阔,寻找起来也不是很轻松。
但是当他刚掠至半山腰处,雪峰与山峰交界处时,一片占地不算太多的竹林吸引了他的注意。
竹林碧绿,而且绿竹占地还不少,从高处看不多,但是落下之后,发现这片竹林密密麻麻,占地面积甚至有十亩之多。
竹叶上灵气盎然,绿竹也呈现出墨绿的颜色,而且在竹子的表面上,其中充裕的灵气,居然比自己谷底竹楼的灵力还要充裕。
要知道,自己的竹楼可是从洞天福地砍伐来的竹子建造的,平日里,竹楼中的灵力浓郁不散,在主楼内部修行,那吸收的灵力足以堪比洞天福地。
而眼前这片竹林,居然比自己的竹楼中的灵气还要充裕。
“念卿唐,你在不在里面。”
宋云忆轻声呼唤道,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在这竹林中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运气,居然能够弄到这样的竹子。
“公子,您所叫的是上一位山神,她已经消失百余年了。”
在宋云忆呼声后,一位身着墨绿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女子微微屈膝,对着他施了个万福,“公子,奴家是临神峰新任山神。”
“新任山神?谁任命的你?”宋云忆薄纱下的剑眉微微皱了一下。
女子回答道:“百年前奴家还未化形的懵懂时期,一位路过的仙人在这里提携了奴家,从此奴家就在这里掌管此山了。”
“哦?”宋云忆疑惑,“那你可有山神印?”
“有的有的。”绿袍女子将手伸进自己长裙的胸口,从胸前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金色纸页,纸页上面用金粉写上了三个字:山神印。
而在纸页的背面,则刻画有山川树木,河流峡谷。
上面刻画的图,便是整个雪峰,可以随时掌管雪峰范围内的一切,包括附近的风调雨顺。
“念卿唐的山神印,连这个都到了你手里,难道她真的已经死了。”
宋云忆陷入了沉思,自己活着的朋友,又来越少了,原来长生不死,也很无聊啊,眼看着自己朋友都一个一个死去,而自己却只能孤独的活着,直到开始恐惧交友,沉迷于醉生梦死。
举世孤寂。
“看来念卿唐也死了啊。”
宋云忆有些失落,她也是自己为数不多还在世的朋友了,想不到她的寿命也会有尽头,本来还以为她会凝聚出香火金身呢。
“公子,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与奴家说,奴家虽然实力低微,但是能帮忙的地方也绝不推辞。”
“不必了,你这小胳膊小腿,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你本体还是竹子,沾不了火。”
说到这里,面前的女子眼睛猛地瞪了一下,做出双手掐腰的姿态,几乎就要张口骂人了,然而她还是克制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住了自己的心情。
“哎,你刚才那样,和她好像...”
宋云忆有点像想念那个五大三粗的娘们了,虽然她老是说脏话,手里总是拿着一把吓人的铁锤,但是她打出来的兵器是真的好用,碎星到现在都还在白给宗上面。
“算了,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没有念卿唐的消息,宋云忆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本以为自己有可能还会有活着的朋友,没想到自己为数不多还存世的朋友又走了一个。
从来时的路上下山之后,再次路过了那个山洞,他站在山洞口的桌案前深深叹了口气。
“兄弟,你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一声,也不知道你的坟在哪里,我就在你这破碎的山神像面前给你敬杯酒了。”
宋云忆将腰间紫色的小葫芦取了下来,葫塞拔开,酒香顿时流淌出来。
这里面还是林华专装的百年窖藏杜康酒,刚一接触到空气,陈年酒香就散发了出来。
他将酒水滴在了桌案前的泥土上。
酒香散出后,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子身形显现在距离他不远的树后,女子好奇的盯着他手中的紫色酒壶,喉咙动了动,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
“狗男人,果然是狗男人,几百年不来看我,果然一来就没好事。”
“哎呀这个酒好香啊,这狗男人去哪里弄到的这么好的酒,不会是洞天福地里面的仙酿吧。”
绿袍长裙的女子双手做出捧水的姿势,合在一起后,从案桌前渗入泥土中的酒水全部被她给以掬水的方式给捧了出来。
“不错,酒还算是好酒,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来了请老娘帮忙都是蹭酒还要帮忙,要不是长了一张帅脸,老娘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现在还算是有点良心,懂人情了,来了还知道带酒来。”
绿袍女子捧着酒一口饮尽,作为山神,她自然是享用过无数来自山下人供奉的美酒佳酿,但是酒虽好,却始终无法与山上的仙家酒酿比较。
但是她本体又无法离开这座雪山,离开雪山之后,修为就会大减,万一遇到那些觊觎自己美貌的修士,自己又无法反抗,那就完蛋了。
“臭小鬼,老娘都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不掉吗?这么没良心?”
“狗男人,枉费老娘以前那么惦记你的身子,今日我总算是看透你了。”
绿袍姑娘一闪身,身体出现在树梢上,双手托腮,双腿悬空,坐在了树干上面,低头看着站在桌案前静静站立的宋云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鬼还是这么帅啊,也不知道把斗笠拿了,有没有长出来胡子,会不会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好可惜,早知道当年就该趁着他还年少不懂事把他给硬上了。”
一晃眼,千年时光悄然而过。
“小唐啊,今天咱们啥也不说了,多喝点酒,干杯吧,不准停。”
宋云忆从怀中摸出来自己的白玉小碗,两只小碗摆在桌案上,恰似当年这娘们教自己饮酒时。
“喝酒一定要用碗,用杯子喝什么酒?”
“要记住,喝酒不能磨磨唧唧的,我说干杯,你端起碗仰头就给干了!”
“你怎么和你那倒霉师傅一个德行,看老娘的,我教你!”
“行吧行吧,娘们唧唧的,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的?”
.....
还记得那个五大三粗,比寻常大汉还要壮硕的女人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的脸被她赛在下前胸几乎闷的要喘不过来气了。
毕竟能有几个女人,长着一米九的大高个,重量还高达一百九十斤,而且一身还是精壮的纯肌肉,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比那些健身的男人还要魁梧。
那身上黝黑的皮肤,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个黑色铁塔,谁会以为那是个女的。
往昔如烟,一飘而散,一碗陈酒洒在地上,宋云忆仰头饮了一大口酒。
一碗一碗,两碗倒满之后,一碗倒在地上,一碗仰头饮尽。
一连干下八大碗,宋云忆喉咙一股酒气涌出,没有继续再倒酒,撒酒。
恍惚间,宋云忆看到了那个坐姿潇洒的壮硕黑女人坐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端起一碗酒仰头饮尽,随手便将玉碗摔碎,“碗喝不痛快,拿缸来!”
当他笑着伸手想要触摸面前的女人时,那幻觉顿时化作光影消散。
宋云忆用力的甩甩头发,目光迷离,轻声哼唱了起来。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仰头再饮,腹中酒气吐出,面色已然微醺,他向后仰去,放下手中的白玉小碗,觉得一碗一碗的喝已经不尽兴了,索性直接将葫芦抬起,一条水线流向口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小唐啊,你走了,我朋友就越来越少了,这些年好多心里话也没来得及和你说,你死了,和你说了你也听不见咯。”
“啧啧啧!”绿袍姑娘啧啧赞叹:“讲究,还文雅起来了,会作诗了,不简单,不简单,这些年没白活。”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绿袍姑娘仔细琢磨起来了这句话,“不错不错,意思也不错,我喜欢。”
“喂,小子,什么心里话,说出来给老娘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