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她不是天赋高嘛。”
……
每句话、每个词、每个字都切切实实地从耳朵飘进心田,柳絮似的堆积在角落里,风一起便绕着打圈圈。
孟歌只是听着,捕捉所有的声音并关进心里。
直到有一天,她睁开眼,胸腔里,那场爆炸好像刚刚才发生,余响依旧在轰鸣,漫天的大火无情地燃烧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戴着赤红的手拷脚链在火焰里起舞。
她的眼睛赤红,滴落的液体鲜红如血,看守囚车的修士一副见鬼的模样,在行进的队列中引起慌乱,于是大家都停下了。
不认识的面孔不断凑上前,看上去辈分声望也在不断地提高。
他们模糊的面孔因为激愤而更加模糊,她眯着眼,艰难地分辨那些不停张合的嘴巴里,吐出的究竟是些什么。
有人打开囚车,拖死狗似的将她拖下车。
她拧起眉,因为潜伏的疼痛瞬间爆发,高声尖叫起来,被痛苦折磨得麻木的神经也突然清醒,于是她感受到的是加倍的疼痛与愤怒。
她张嘴怒骂,可吐出的是她的血,一阵天转地旋,她觉得自己又要昏死过去了。
万幸她落在一个坚硬的怀抱里,那人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向前方走去。
他黑色的衣服里有淡淡的木香,以前很讨厌的木香,现在闻着,似乎连胸腔里火辣辣的疼痛都舒缓了一些。
“叶公子——”
她听见有人这样喊他。
叶老大吗?她似乎悄悄安心了一些,不知不觉将头埋得更深了。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她却闻到全是人的味道。
不等她抬起头,叶老大将她放在草席上,迅速消失在人群后面。
孟歌怅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寂寞,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环顾四周,没有他的身影。
四周全是脸,鼻子挨着鼻子,眼睛连着眼睛,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只有高台上人少些,她瑟缩着望向高台。
一眼就看见那黑衣男子,整个人好像被黑色染料泡过,衬得嘴唇更加红彤彤,比花还要精致,像一夜雨后的牡丹,摇动着直指初阳。
孟歌恐惧地倾斜身体,想要远离那个男人。
“孟歌,你为何要杀老孟门主?”那男人眼神极冷,像在盯着什么畜生不如的东西。
她被男人眼神里的意味深深刺痛,反而从恐惧中得到短暂的解脱,用眼神滑过高台上的众人,那双被风霜侵蚀得看不清模样的眼睛显得那般慈悲,只是后面那双年轻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踌躇犹豫?
“叶门主,我父亲发生了何事?……他,还好吗?”
周围爆发出不忿的喊叫,孟歌理也不理,固执地盯着叶门主看上去有些浑浊的眼睛。
“你父亲,去世了。你家里人说,是你杀的。”
孟歌觉得很荒谬,摇头笑了笑,她不知道凭借哪来的力气,竟然踉跄着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人群畏惧地一边避开她,一边怒斥她。
她的头很晕,脑子里不知道从哪冒出尖锐的警报声,脑仁突突地疼,但是她努力瞪着眼,从叶宸那里要一个答案:“父亲,怎么会死呢?你们搞错了吧?”
人群里忽然蹿出一个彪形大汉,眉毛浓密得差点盖住眼睛,显得十分阴郁,他一刀拍向孟歌的双腿:“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做了,这会儿演什么父女情深?看着你那二两眼泪就脑仁疼!”
孟歌面朝地摔倒,鼻子重重磕到地,鼻血淌过嘴巴,浸泡在下巴的擦伤里。她翻身,气喘吁吁地看着激愤的人群,还是不愿意相信。
父亲,怎么可能会死!
她再次站起来,双腿抖得像小时候偷走父亲的弓箭却被他抓个正着:“说我弑父,你们的证据呢?”
“呸!现在怎么不装了?”
“真是蛇蝎心肠!”
孟歌恶狠狠地扫向嚼舌根的人群,一把剑鞘直直地朝她额头冲来,她没有躲,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躲了。
呼呼地喘着气,她想要爬起来,可是已经筋疲力竭了,全身上下的力气,真正的涓滴不剩。
“够了!”叶宸走下高台,淡淡地扫过躁动不安的人群,即使只是表面,但这些人总算安静下来了。
他扶起孟歌,给她输了些灵气。
等她又可以站起来了,叶宸甩一甩双袖,席地坐在一旁,闭上眼开始打坐。
孟歌囫囵着擦掉脸上的血迹与汗水,挑衅地看着高台,高台上,除了那个黑衣男人,还有叶远星,以及南阳吴氏,渭川墨氏的两位家主。
“说我弑父,你们的证据呢?”她再次高声问道。
黑衣男子似笑非笑地勾勾嘴唇,他轻声轻语道,似乎生怕吓着她:“玄渊长老在书房里发现孟门主倒在血泊中,而穿云弓就落在血中。”
穿云弓我早就还给父亲了!——她本想如此分辩道,但不得不硬生生收声,父亲将穿云弓送给她,天下人都看见了,可她把穿云弓扔还给父亲,只有母亲看见了。
“没人告诉你们我上月中旬就离家了吗?”
黑衣男人面带遗憾,苦涩地笑了笑:“孟家人人都说,孟门主罚三小姐在屋中禁足三月。可为何,孟门主一死,三小姐就不翼而飞了呢?”
孟歌从男人假惺惺的表情里看出了幸灾乐祸,她气得咳嗽几声:“我母亲呢?母亲也这样说?”
这次,她没有看那黑衣男人,眼神牢牢锁定叶远星。
叶远星的眼神不安地跳动几下,黑衣男人沉重地叹息一声,眼角的余光瞥瞥他,他捏紧拳头,避开她的视线。
“二儿子背道投佛,已经是天下修道人的敌人,凡遇上了,人人皆可诛杀。亲生女儿又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一夜之间,儿子、女儿、夫君全都离她而去,她一弱质女子怎能承受?至今昏迷不醒呐!”黑衣男人沉痛地述说道,说到激动处,眼眶竟然泛出了泪花。
“呸,你他妈胡说八道!”孟歌终于飙出脏话。
这实在太可笑了,一环套一环就跟戏本似的,最绝的,竟然人人还都信了?
“孟传呢?孟传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