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藩王在年轻时候也是闹过大矛盾的,但是到了如今,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岁数大了看透了许多东西?还是装出来的。
正南王嬴鹿性格最是淡然,也最是与世无争,他的辖境与南疆紧紧挨着,而他本人与南疆各部族首领之间的关系也一向不错,可惜他对南境一带的控制权在十年前被皇帝嬴元收回,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空头王爷,当然,其他四位藩王和他的遭遇也是一样的。
名义上保留爵位,实则和削藩差不多。
在嬴贞看来,若仍是由自己这位六皇叔继续执掌南疆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次各部族之间的联合叛乱了。
诸皇子中,除了那位被皇帝关了禁闭,又被嬴贞镶了两颗大金牙的老七嬴谧之外,老二、老四、老六、老八都在。
嬴贞的目光挨个的在他们身上打量,而他们也都是笑呵呵的给嬴贞请安,皇室中很讲究辈分,长子就是长子,即使不是太子,那也是大哥。
穿着净白色四爪金龙蟒服的老八嬴璟开口笑道:
“大哥,听说怀阴郡那边的饭食和咱们太安有很大不同,您还吃的惯吧?”
嬴贞道:“还行,你大哥我在北疆什么没吃过?只要有盐味,就都能吃得下去,”
深紫色蟒袍的老六嬴巉插口道:
“大哥不在的日子,有个姓徐的御史在朝堂上告了大哥一状,事后我亲自上门把他家给砸了一遍,算是给大哥出了一口气。”
嬴贞似有深意的点头笑道:“嗯嗯,砸的好,等他换上新家具,再去砸一回。”
嬴巉道:“大哥放心,交给六弟了。”
“大哥,听说老七那小子得罪您了?”
“没有没有,昨晚刚到太安就去老七家里喝酒了,他嫌弃自己那对门牙不好看,大哥我就给他介绍了一位顶好的镶牙师傅,给换了一对好看的,有机会你们可以去燕王府瞧一瞧,很不错的。”
“哈哈,那老七可得好好谢谢大哥了,”
“欸兄弟之间说什么谢字,这不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做的吗?”
几人之间虚伪至极的谈话,就连旁边的那几位藩王都看出问题来了,要知道这种情形,对于他们几个老家伙来说那是最熟悉不过的,
因为他们年轻时候,也是这样,口是心非,虚与委蛇。
正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经历过,才比别人看的更透彻,
嬴贞才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但是这些话他们心里明白就行,绝不会说出口,免得得罪这几位皇子,毕竟人家是亲王,自己只是藩王,虽说辈分高,但差着爵位呢,
这时候,一名宦官出现在九龙台阶顶上,朗声道:
“卯时已到,诸王,诸臣进殿议事,卢氏孙女东珠,殿外候旨。”
等他说完,嬴贞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台阶,其余王爷与诸臣紧随其后。
金銮殿内,皇帝嬴元高坐在金案之后,手里翻阅着几道卷宗,看上去精神很好,或许是因为最宝贝的女儿要出嫁了,而且最难得的是,女儿对那个人观感好像还很不错,这就让皇帝嬴元消除了最大的一块心病。
司礼监李芳就伫立在一旁,小心的整理着各项卷宗。
而诸臣在请安之后,皆恭立于大殿两侧,默不作声,
今天朝会议事,很多人都看出蹊跷来了,五大藩王一个个意气风发,自从十年前他们被削藩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神气的表情了。
诸臣各怀心思,一时间,整座大殿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皇帝翻阅完卷宗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向诸臣,先是询问礼部贾文典,关于夏皇以及诸国使团的安顿情况。然后便是关于鸾凤公主出嫁的一些具体事宜。
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询问清楚,
大概半个时辰后,皇帝步入正题,表明了自己希望五大藩王重回旧时制度,继续为王朝管理一方辖境的心意,诸臣若有何意见,尽管提出。
既然是殿前议事,那大家都可以各抒己见,
关于这项决策,内阁中的六位大佬有一半持反对意见,
他们认为藩王之权在十年前便已收归中央,到如今看起来,效果显著,各地的税收比起藩王执政期间高出不少,而且呈现连年递增的趋势,既是于国家有利,那就没有更改的必要。
在旧制中,各地藩王是有掌兵之权的,因地而论,兵甲数量的下限为五万,上限为十五万。
所以户部侍郎徐景寮就指出,当初藩王手里的军权在改制之后,如今也已分散成为各地的府兵大营,收归由秦王掌管约束,如今若是回复旧制,那这些府兵又该如何安置?是继续交由秦王管辖,还是由各地藩王掌控?
要知道,旧时藩王权力之大,几乎到了封疆自治的地步,除了皇帝一人之外,谁也没办法命令他们,削藩之后,地方权力精细划分,收归于六部统筹管理,而现在皇帝提议回复旧制,实际上等于是间接削弱了六部的权力,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
三位内阁大佬的一致的反对,让五位藩王脸上的神色都有点不好看,
其实关于藩王旧制的问题,皇帝嬴元在私底下已经和他们几个通过气了,之所以提前知会他们一声,就是要让他们准备好如何应付今天的局面。
如果他们五个今天无法以合适的理由说服众臣,那皇帝的这项提议势必将难以施行,眼看近在咫尺的权力,就会不翼而飞。
藩王之中,率先站出来反驳诸臣的,是皇帝的亲弟弟,冠军王嬴冲,
首先他把税收连年增长的功劳都推给了户部,直言是因为户部这些年来的几项合理举措,才使得税收得到显著增长,并不是他们这些藩王原先中饱私囊。
至于军权,嬴冲认为,他们这些人皆为皇室宗亲,自有为国守护一方平安的职责,皇上既有这次提议,自然是信得过他们这几个兄弟,如果诸臣害怕他们拥兵自重,为了避嫌,大可以适当的将藩王掌兵之权减至五万至十万之间。
冠军王话刚说完,兵部侍郎章轲直接开口反驳,在他看来,各地军权必须由兵部直管,才能做到战时的最大动员,更不会因为地方上的一些干扰而出现大军调拨失衡的局面,
冠军王直接破口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会拥兵自重,无视朝廷调遣?”
章轲毫不示弱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不排除很大可能会出现这种局面。”
冠军王怒道:“你这是在污蔑本王,你们兵部是害怕重回旧制,我们这些藩王会分走你们手中的权力。”
章轲冷笑道:“王爷这话说的,我们兵部的权力来自于皇上,接下来还有秦王殿下,就算分权,也不是分走兵部的权。”
一提到皇帝和秦王,嬴冲不好反驳了,只见他憋的脸色通红,却又没法办驳斥这句话,
谈到军权,势必绕不开嬴贞,
冠军王心里也很清楚,此项旧制最大的障碍其实就在嬴贞身上,皇兄那边的意思,他已经很清楚了,
皇兄既然肯在朝会上提出这项决议,那基本上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而且内阁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卢士贤,魏良子,韩景琮三人,又极为懂得皇上心意,反对的声音应该不会大,
那么,如何才能过得了嬴贞这一关,才是今天最大的问题。
大殿中,已有三位藩王相继发声,与内阁贾文典,邱慈孺,徐景寮三人争论的不可开交。
双方你来我往各执一词,听起来好像谁都有自己的道理。
老二嬴郦打定主意要争取南疆统兵之权,那么他就需要拉拢正南王嬴鹿,于是他也站出来,支持此项决议,至于理由,他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清河王说的很有道理,他很赞成。
“好了,”
皇帝抬手打断众人间激烈的争辩,转而看向嬴贞:
“朕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你怎么看?”
听到问话,嬴贞心底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父皇这是在给自己甩包袱,
很明显是在暗示他,这项决议能不能行,就看你小子了,你特么敢让我失望,咱们新账旧账一块算,
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嬴贞身上,大家都看的出,他的意见很可能决定了今天这项决议的走向。
嬴贞自从被封为上将军,获遥掌兵部之权后,就已经将整个大秦的军方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只要他不点头,这项决议就成不了。
而他的重要性更在于,即使这项决议成了,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能力制约各个藩王手中的势力。
这一点,其他皇子嫉妒的要死,那可是军权啊
“儿臣赞成,”嬴贞淡淡说道,皇帝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敢反对,指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话一出,五位藩王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目露赞赏,一脸慈爱的看向嬴贞。
而内阁贾文典等三人,则是神情沮丧,他们知道,嬴贞的话,有一锤定音的威力。
“理由呢?”皇帝继续问道。
理由?赞成还不够,还得编个理由?
嬴贞沉吟片刻,说道:
“我大秦自开国以来,分封藩王守护各境的国策便一直未有改变,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十年前皇上之所以削藩,也是为了举全国之力打造北疆防线,而如今北疆战事已歇,各地方由于近些年来的募兵消耗而元气大伤,儿臣觉得,是时候放权给诸位藩王,让他们因地制宜制定妥善安民之策,与辖境百姓休养生息,维护一方平安。”
冠军王嬴冲听的心中大喜,但他害怕嬴贞这个蹩脚理由站不住脚,赶忙站出来出声道:
“秦王此言正是最大的道理,咱们大秦历代以来皆有分封藩王的古制,数千年来,也没见哪个藩王造过反的。”
嬴贞听了自己这位亲皇叔的话,心里一阵腹诽,你这话也说的太明了吧?造反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