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结束后的那个晚自习是最考验人的。

学霸们往往都能沉着冷静地待在座位上分析试卷，做好订正工作。

这个阵营的典型代表人物就是周决。

放眼望去，整个十班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认认真真地做作业。

如果是知识点超纲男生还可以勉强原谅自己。

可偏偏只是记错了一个元素的化合价，那一整道大题就丢了一半。

因为这种低级错误与满分失之交臂，周决难免有些懊恼。

然而，旁边同为“昌凌一中”第一梯队的学霸时嘉却与之截然相反。

她正偷摸着和前座的陈喆一起下五子棋呢。

时姑娘是临时抱佛脚类型的选手，总是在月考要来的前一个星期才开始拼命学习。

好在悟性不错，给自己订得标准也不高，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踩着年级前二十的边。

现在好不容易考完了，自然要放松放松。

“吉吉，没点惩罚玩着没意思。”

时嘉放下笔，翘着椅子往后摇了摇。

陈喆今晚已经连续输给她五把了。

老实说，时嘉并不享受这种“一直赢”的感觉，碾压对手只会让她感觉无聊。

“你别废话，快点继续下。这一把我一定能赢。”

陈喆急得抓耳挠腮，胜负欲完全被激了起来。

“你上一把也是这么说的。”

时嘉说完，推了推男生的肩膀，示意他转过身去。

陈喆哪肯罢休啊，他今天晚上就非要赢时嘉一把不可。

“好好好，你说惩罚什么？”

“你要是输了，就把单车借我骑一周。”

时嘉说完两个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你不是坐公交的嘛？要我单车干嘛？”陈喆不解。

“吉吉，我请你别用“坐”这个动词好吗？我每天都是“站”回去的……”

每天晚自习下课，车站都塞满了人，能挤上215都算运气好的。

45分钟的车程，时嘉几乎次次都是从头站到尾。

也不是没和父母提过买自行车的事情，只是他们坚持坐公交更安全，没有答应女孩的请求。

陈喆：“那万一你输了呢？”

“没可能，来吧。”时嘉挑了挑眉。

五分钟过去了。

陈喆这一把格外沉着，每一步都思索了良久。他甚至还学着时嘉前几把的招式，摆了几个套。

对于他如此显著的进步，女孩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陈喆不知不觉又掉进了时嘉预先设计的陷阱里。

只要他继续顺着女孩布得引线再下一颗，这局的输赢就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周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诶，看右边。”

陈喆听了这话，自然地往右边的窗户上望了一眼。

除了蚊子，什么都没有。

“大哥，我是让你看棋盘的右边……”

周决都无奈了，真是想带都带不动。

陈喆恍然大悟，他刚刚专注于堵时嘉的子，没成想自己这边居然已经成了气候。

“哈哈哈~老子赢了。爸爸我心情好，就不惩罚你了。”

赢了棋的陈喆，带着夸张的笑容背过了身。

“你不是在写作业吗？突然出来搅什么局啊？”

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被周决一锅端了，时嘉自然不满。

男生没说话也没扭头，继续算着自己的题。

留女孩一个人默默生气。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时嘉就像往常一样飞快地收拾书包，准备冲出去。

只是，这回周决没有给她让位置。

“你这是做什么？我要赶不上车了。”女孩急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决：“再等一会儿。”

时嘉：“等一会儿干嘛？”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周决的声音一改平时的冷静笃定，突然变得很轻，又有些含糊腼腆。

隐隐地透着不确定。

--担心你会拒绝。

女生愣了片刻后，红着脸，安静了下来。

见她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座位，默默从包里拿出了今天的考卷，男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很快便只剩他们两个了。

两张课桌紧紧地靠在一起，手肘和手肘之间只隔着一颗心脏的距离。

十月的晚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起了书本页脚。

男生把自己的草稿本递了过去，女孩看了之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纸上躺着的只是一个用黑色碳素笔写得简单符号“∑”。

它在数学里的意思是——求和。

四十分钟之后，他们灭了教室的灯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两人生生把“昌凌一中”极度老派的校服穿出了情侣装的感觉，就连书包颜色都那么般配。

“所以，你干嘛要出来搅局啊？我明明都快赢了……”女孩呐呐地说道。

“陈喆的单车不是普通的脚踏车。那是速降DH山地车，它有一定操作难度，新手如果处理不当是很容易出事故的。我可不想你哪天突然缺胳膊断腿的出现在我面前。”

“.……”女孩为自己的愚蠢而失语。

因为晚了四十分钟出来的缘故，215公车空荡了很多。

时嘉还惊喜的看到了一个座位。

她像发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那般赶忙上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男生看着她的样子就好笑，无奈地摇了摇脑袋，站到了她旁边。

“对了，之前校长叫你是干嘛？”时嘉仰着脑袋看他。

“不是快去京城参赛了吗？他就说什么好好发挥，一定要拿奖之类的。”

周决说这些的时候，明显兴致不高。

“那你有信心吗？”

时嘉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多余问。

毕竟，这家伙可是周神，数学竞赛小王子，从小到大拿奖到手软，怎么会没信心。

奇怪的是，男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没点头也没摇头。

--原来，他也会为比赛紧张啊。

淮楼市的教育水平一直处在全省的下位。因此，周决从小拿的那些奖都成了教育局领导做工作汇报时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们看看，我们淮楼是有人才的。】

【为了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麻烦你们拨款吧。】

他辗转在各个赛场上，那颗聪明的脑袋，就这样成了摇钱树。

到家了，周决也没下车。

他陪着时嘉一路到了金福小区，期间有空位也没坐，一直站在女孩身边，单手抓着串着吊环的栏杆。

干净的校服上那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气，萦绕在女孩的鼻尖。

时嘉进了小区之后，纠结了很久。

后来，她跺了跺脚，终于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喂，周决你别说话，听我说。”

“你真的超优秀，简直是我见过的所有同龄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但是，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行。你已经竭尽所能了，没有偷懒也没有耍赖，不用那么强求结果。”

“反正…反正…我会一直崇拜你的。”

时嘉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通矫情话，也不管对方的信号好不好，到底有没有听到，就把电话挂断了。

周决偏着脑袋，坐在回程的公车上咧着嘴笑。

窗外那些落漆的路灯、规整的行道树、低矮的花坛、橙黄的野花，统统变得可爱起来。

他对着手机里的忙音，轻轻地说了声：“真是傻……”

看样子，晚上又有人要失眠了。

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时辰，辰时即为现代二十四小时制的07:00--09:00。

早晨为一天之始，那是充满朝气的时刻，因此古语有言：“一日之计在于晨”。

然而，9：01分才起床的时嘉，完美错过了这个传说中最有朝气的时刻。

这还算是她起得最早的一天。

女孩坐起来醒了醒神。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脸上，逼得她把五官拧在一起。

很难想象，在这个如此积极进取的深城，会有一位少女将自己的青春荒废在床上，还是一个人的床上。

时嘉踩着拖鞋出了房门，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喂，你肚子露出来了。”周决盘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妈呀！”时嘉吓得赶紧整了整衣冠，她忘了昨天周决通宵加班，今天休息。

女孩刚才还当是平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无法无天。

随后，女孩又对男生那句话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没好气地说：

“肚子是什么鬼？老娘这是腰好不好。”

“时嘉，你知道吗？在深城感染肺结核的概率是0.006%，肺结核的死亡率是0.001%。”

周决拿着点播音腔调，对着女孩一本正经地念手机上的新闻。

“说这个干嘛，今天难道是世界肺结核防治日吗？”

女孩简单地打理了一下自己之后，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坐到了餐桌前，一点一点撕着法式小面包。

“我想说，你在深城得肺结核的死亡概率虽然只有0.001%，但不工作的死亡率是100%。”

听到这话，时嘉差点没把嘴里的牛奶喷出来。

用肺结核来做类比，劝人找工作，这种理由还真是新鲜。

“你不是说，不会劝我放弃当“废物”的吗？”

时嘉贼心不死，她远离了妈妈的唠叨，每天就是看看书，到处逛逛耍耍，快活得不得了。

突然听到工作两个字，整个人都down了。

“我现在是你房东，身份不一样。你不工作，房租我找谁要啊？”

“一个月多少啊？”时嘉小心翼翼地问道。

“1500人民币，押一付三。”

时嘉本来想还价，但暗自比对了一下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周决的价格真得非常良心了。

毕竟，这个小区不论是设施、治安、交通都是上等的。

“我最近手头紧，能不能只交一个月啊？”

时嘉赶忙从餐桌移步到周决面前，殷勤地把那袋法式小面包送了过去。

“房东大人，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来来来，吃我的。”

“少来了。你不交也行，除非……”

男生故意的停顿，似乎在酝酿一个阴谋。

“除非什么？”时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除非，你和我结婚啊。这样的话别说房租了，这房子都是你的。”

男生表面嬉皮笑脸，语气却格外认真。

“滚。我还是去找工作吧。”

时嘉说完，把那袋小面包面包丢到了周决身上，转身回了房间。

男生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了起来。

--太急了，都忘了要顾及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