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姨家出来，周决隐约能听到几声狗吠。

夜晚，山里的秋风比城里更凉，就好比刚打开冷冻柜的刹那。

时嘉在周决怀里打了个哆嗦，周决见状，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贴，企图让她暖和一点。

这下，时嘉彻底醒来了。

她睁眼看见的是周决墨色卫衣的圆领，已经肩胛线那处细密的针脚。

虽然已经亲密接触很多次了，但每每靠近时嘉还是会难以控制的脸红心跳。

时嘉开口，她说话时还带着杨梅酒的馥郁。

“我很重吧？”

周决低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比我想象的重。”

这个时候说实话，就完全是找打了。

时嘉皱眉，把头扭向一边：“嫌重就放我下来啊，我没喝醉。”

凭时嘉的酒量，那壶杨梅酒压根灌不醉，之前爬在桌上纯粹是困了。

周决笑了笑：“再说屁话，我就给你丢这水塘里。”

说着，他还真做了向下抛的个假动作。

“啊，不要。”

时嘉吓得赶紧回过头，搂住周决修长的脖颈处，手腕碰到了他的喉结突起。

时嘉整个人顿时烧了起来。

随后，传来得是周决一连串得逞的笑声。

原本的音量不大，只因为时嘉离得太近，便觉得天地都在回响。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勾着时嘉不自觉想靠的更近。

时嘉那颗蠢蠢欲动的贼心引领着她吻了周决的脖颈。

不愧是少爷出生，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大了又天天闷研发室，连天光都少见。

皮肤一点糙感都没有。

为了表现出“偶然”的效果，时嘉不敢多停，一触即离，连滋味都没好好品尝。

周决的耳根发红，可他偏偏要装得波澜不惊，放过了时嘉的小动作。

到了车旁，周决将她放下。

时嘉等着他把车从沙石路上倒出来，她才坐上去。

时嘉按亮手机，赫然写着2点整。

周决注意到她的动作，开口：“再睡会儿吧。”

时嘉摇摇头，强打精神：“不要，天亮你又要出差了。对了，你们是在哪试点啊？”

周决：“梵山。”

时嘉：“这可算得上是天险了，选在这试点，成功的难度很大吧。”

周决没回答。

时嘉和他老板徐建中说了一样的话。

“梵山”除了天险，植被覆盖面积广，那地方后面十多天的天气阴晴不定。

试点难度何止是大，完全到了爆表的程度。

不过，周决完全不担忧，这“梵山”也是他特意选的。在他看来，只有在这试点成功，产品才算合格。

时嘉：“那要去多久啊？”

周决：“还没确定，估计得要一个月。”

时嘉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听到这个时间就瞬间失语了。

周决偏过头看她，见她低落，心里也不是滋味。

周决：“如果顺利的话，也可能会提前，这只是个预估。”

时嘉：“嗯，会顺利的。”

她说完，便侧过身，背对着周决，缩在了位置里，逼迫自己睡觉。

车里安静下来，只剩那边半开的侧窗传进风声。

周决一路开，绕了好大一圈，才到了瓦河。

瓦河两边是低矮的垂柳，因为过了季节，它的枝条干瘪。

两畔的人家都灭了灯，安详寂静。岸边搁浅的渔船上，船桨随意摆放，斗笠扣在船尾。

这条河是深城那条举世闻名的大江的支流。从沉沉清流到滔滔黄浪，横越得是几百公里的崎岖。

这地方他早几年来过一次，如今再度造访，竟然别无二致，几乎和记忆完全重叠。

除了同是深秋之外，还得益于这里的村民不喜外人，不愿意接受开发，才保留了这份别致。

周决喜欢这种“停滞”的感觉，尤其是时嘉还在他身边。

直到周决停下车，时嘉都没能睡着。

她干脆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天空还是墨黑一片，好在车子开着远光，在河边找块大石头坐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嘉吹着河风，却无法开心。

周决的脚步声传来，他站到时嘉背后，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不喜欢这吗？”

时嘉：“喜欢。这么干净的河水已经很少见了。”

周决：“那就笑一个给我看看。”

说完，他伸手掐了掐时嘉软软的脸，却意外感受到了她的一点泪。

周决轻轻地盖住她的眼睛，感受到她睫毛轻扫的温柔。

时嘉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哭得更用力了。

“你真的好烦，要去三十天，现在才跟我说。明知道我难受，还叫我笑，笑你妹。周决，你真的混蛋。”

周决：“一个月也没多长，一下就过去了。”

周决心里发酸，他在公司的时候，对于出差试点这件事无比兴奋。奋战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亮亮剑了。少年股跃跃欲试的冲劲，让他的内心感觉到充盈。

可当他在酒店门口见到时嘉，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那种不舍被酝酿得越发浓稠。

时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回了一句：“那是，你都可以四年不理我，一个月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周决顿了顿，他的手从时嘉磕着眼皮上挪开。

时嘉突然站了起来，她正对周决，努力想和他保持对视，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又不自觉得低下头。

“周决，老实说，我真的很矛盾。我知道你在拼事业，你在追着目标跑，我甚至喜欢看你一副狼子野心的样子。以至于，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懂事一点，不要小家子气，不要缠着你，不要烦你......可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了，比如说现在，我就很想拿根绳子把你捆了，让你哪都去不了。可这样又不对，好烦，真的好烦。你这么聪明，告诉我该怎么解决好吗？”

时嘉刚哭过，她这段话说得一抽一抽的，听上去颇具喜感。

周决被逗笑了。虽然这个时候笑显得没良心，但他忍不住，时嘉的嗓子哑哑的，就像一只鸭子边打嗝边叫唤。

周决抿着嘴，憋了一会儿，等到神情严肃了，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谁要你懂事了？不高兴了就说，有要求就提，别瞎想一通，还什么都憋在心里。缠着我也好，闹我也好，我都不会烦。反而，我更担心，你明明计较，还装想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