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冬好不容易从阎罗殿抽身出去,却发现无法离开冥界回到冥谷。
“师叔的法术真的是时灵时不灵!”
荒原之上,丹冬双手叉腰抱怨道:“死东方神起,呼呼大睡,也不知道过来救救我。等我回去,一定给你散播,说你被冥王算计,丢脸得很。”
抱怨完了,丹冬还是得自己找冥界的出口,她四下张望,“阎罗殿在那边,那么,荒原的另一边就肯定是出口了吧?”
虽然不知道那边是什么,丹冬还是打算去看看,只是她刚一迈步,荒原竟破裂了!
丹冬不自觉摇晃起来,脚底没了支撑,身体开始向下掉去。丹冬迅速趴在地上,双手扒着一块稍大的石块,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甚至不是防止下坠,而是防止被其他石块埋住。
可是丹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没有什么多余的石块崩裂,丹冬双手扒着的地方好像一块平铺着的门板,她身下已经是万丈深渊。
丹冬两条胳膊用力,右脚向上抬,想要爬上来,可是冥王站在门板边缘,阴着脸问道:“你想好了吗?”
丹冬怒目圆睁,说道:“你逼迫我成为冥界守护者又有什么用呢?我会真心为冥界服务吗?”
冥王二话不说,伸出手掰开了丹冬紧扒着门板的手指,“那你就去尝尝当恶灵的滋味吧。”
“啊……”丹冬吓得半死,身后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底下是什么东西。
头顶,方方正正的门板已经关闭,深渊内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过了多久,丹冬觉得双手生疼,整个人“噗通”摔在地上,“哎呦,摔死我了。”丹冬一边喊疼一边庆幸这下边没什么竹签子啊,臭水沟的,她坐在地上,双手互相揉着,瞪大了眼睛使劲辨认周遭环境。
可是任凭丹冬怎么看,周围还都是黑咕隆咚的,一点亮光也没有。
丹冬站起身,试探着往前迈步。地面似乎是砂砾的,不仅硌脚,还咯吱作响。
丹冬心中感慨,要是自己继承了婆婆的那对大翅膀,就能毫不费力地飞行,这个破地方,肯定也能很快探查清楚。可是继承了四界之血的丹冬,不小心打开了封印放出火麒麟,间接害死了婆婆,在锁妖塔里被万妖剑算计,到了冥界还被冥王惦记,简直是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丹冬在图景里游学的日子越久,就越发觉得平反的可贵。如大多数人一样的出生、成长、老去,一生无波无折,其实才是最大的幸福。
忽然远处传来“吱呀呀“一声响,丹冬赶紧转身望去,一丝光亮从天而降,又迅速归于黑暗。丹冬御风而起,往光亮坠落的地方飞去。
终于,在一片黑暗之中,丹冬看见了那片亮光,她加紧飞行,远远便看出那是一只鬼。
丹冬苦笑一声,“这里是冥界,当然到处都是鬼呀。”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不好意思……”丹冬降落在鬼的旁边,询问道:“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鬼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丹冬。
丹冬全身一紧,这只三十多岁的男鬼,深深凹陷的眼睛看着丹冬,却好像没有看见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你没事吧?”
男鬼只是跌坐在地,身上的灵气却不断四散,惨白一片。
丹冬见他这样,又想起冥王所说的话,问道:“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你不会是恶灵吧?”
“死了。”男鬼木讷地重复着丹冬的话,“恶灵。死了。”
丹冬觉得这人神志不清,肯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可能知道如何出去,便打算不再管他,自己去找出口。
可是男鬼忽然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来双手紧紧把着丹冬的胳膊,“我怎么死了呢?我怎么死了呢?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呀!”
丹冬吓了一跳,对鬼的惧怕深刻在内心中,即使这只鬼除了极度消瘦,没有什么其他可怖之处,丹冬心里还是毛毛的。
“你冷静一点,你死不死的,我可说了不算,我就是一路人,你冷静一点!”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男鬼更加坚定地说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那个……”丹冬很想安慰男鬼,可是人死如灯灭,她自己也不想死,如何能安慰别人?
“哈哈哈,哈哈哈。”
男鬼突然大笑,丹冬更加觉得毛骨悚然,“你没事吧?”
男鬼再次双手把着丹冬的肩膀,说道:“你知道吗,我的女儿也如你一般,眼睛大大的。要不了几年,她就能长得与你一样,落落大方的。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儿子,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我们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孩子们却十分懂事,每天都会站在门口等着我回家。”
男鬼与其说在告诉丹冬自己曾经的美好生活,倒不如说在自己回忆。丹冬甚至从他眼中,看见了幸福的光芒。
“还有啊,我那媳妇,很是温柔,软声软语的,从来没有与人红过脸。就是去帮人家做活计的时候,人家连声称赞她的手艺的时候,也会将她推荐给别人家,都是因为我媳妇品行很好的关系。”说着,男鬼的眼神也温柔起来,而后又忽然哭了出来,“还有我爹娘,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很伤心吧。我真是不孝,真是不孝啊!”
男鬼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哭得越来越伤心,“爹娘,我很是对不起你们啊!怎么会这么好端端的死了,连一声招呼都没能打,就这么没用的死掉了。”
丹冬也红了眼,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突然暴毙
,真的很让人唏嘘。丹冬也蹲下身,拍了拍男鬼的肩膀,说道:“你别太伤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孩子们,会好好生活的。”
“怎么好好生活?你告诉我,他们要怎么好好生活?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你不是说,你媳妇会做活计吗,有个手艺,总是能活下去的。”
“靠着给人家缝缝补补,养活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你以为我媳妇是什么刺绣大师吗?她赚的那些小钱,还不够一口嚼咕,一大家子,怎么活下去?!”
丹冬松开了男人的肩膀,他刚刚还温柔似水地念着媳妇的好,没说两句话就神色鄙夷地说着媳妇不堪大任。
丹冬站起身来,已经收起了泛滥的同情心,冷漠地说道:“你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已经死了的事实。你的家人,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的媳妇了。”
“那怎么能成!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男鬼不管不顾,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丹冬已经没了听他诉说曾经的兴趣,打算离开,男鬼却已经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更不知道如何离开,而身边的奇怪女人,似乎比他知道的多一些。
“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我要回去!我要赶紧回去,在那个臭婆娘把我埋了之前。”男鬼扑了过来,拉扯着丹冬说道:“你赶紧告诉我呀!我要赶紧回去!”
丹冬使劲甩开男鬼的手,冷冷地说道:“我要是知道怎么离开,还跟你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你想要回去,就自己想办法,我可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差官大人是不是?你是来抓我的是不是?”男鬼“噗通”一声跪在丹冬面前,哀求道:“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啊!我的家人还等着我回去呢,他们不能没有我啊,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活呀?他们也会穷死,饿死。”男鬼便哭诉便给丹冬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让我回去吧,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丹冬的心再次揪在了一起,男鬼想要回人间,完全不是为了他自己。丹冬忽然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是不是冥王所说的执念?”
“你说什么?”男鬼泪眼婆娑,完全没有听清丹冬的言语。
丹冬打定了主意,说道:“你这是执念,得放下。”
“放下?我怎么能放下?要是家里太穷,那婆娘会不会把我的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去?或者给人家当了小妾,丫鬟。”男鬼紧张地猜测,“我那婆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疼爱我那儿子。你可是不知道,我那女儿,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遇到了正经事,却刚烈得很。若是真的过不下去,到了只能卖儿鬻女的地
步,那孩子很有可能要自我了结。那可怎么办呢?
你知不知道,死的时候啊,真的很痛苦呀。我就这么捂着自己的心脏,栽倒在了路边。我都来不及绝望,就疼死了。若是我女儿过不下去自杀,她那么怕疼,要怎么办呢?”男鬼又哭泣起来,丹冬不胜其烦,“我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孩子们会过得很好的。”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过得很好?你是不是能够知晓未来?那能不能让我看看呢。”
“我不知道什么未来,只是这么猜测。”
男鬼突然大怒,“你这个人,怎么在这里胡说八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怎么还胡乱猜测呢!”
丹冬更加无奈,“你就算再怎么担心他们,你也回不去他们的身边了,如今,他们只能靠他们自己了。你呢,就赶紧放下没有必要的担心,安心去往阎罗殿,早日投胎去吧。”
“我不!我不!我不能走,我不能死!”
丹冬摇摇头,最后说道:“你已经死了,就算你一时不能接受,也改变不了你死了的这个事实。”
说完,丹冬转身就走,身后的男鬼还在嘟囔:“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