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是幸运的。

叶成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从大山沟里走出来一穷二白的他，经过二十多年的摸（坑）爬（蒙）滚（拐）打（骗），终于在不惑之年，实现了人生的小目标，赚到一个亿。

不幸的是：卒！

怎么卒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刚到手，人特么没了。

人生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此。

失去意识前，叶成莫名想到大洋彼岸的黑曼巴，心里那叫一个感同身受，悲愤不已。

“老子打拼半辈子，这下不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了。”

“贼老天......”

“干你娘！”

……

1999年，6月。

宁X县一中，高三97班。

距高考还有一个月。

讲台上，被97班“亲切”称为雷老虎的雷振兴，正在上面为同学们做高考冲刺一个月的鞭策与动员。

“同学们，莘莘学子们，祖国未来的栋梁们！”

“今天，是6月5号，还有一个月，你们就要经历人生最重要的考试，没有之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考试，将决定你们的人生！”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场比赛，既要有万米长跑的耐力，还要有百米冲刺的速度......”

虽然都是些陈腔旧调，但雷老虎讲得激情澎湃，同学们也是正襟危坐，聚精会神，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可是班主任雷老虎！

他有多凶残？

随便举个栗子，曾经被他如喷子一样喷到灵魂深处，继而退学换校，甚至接受心理治疗的学生，足以组成一个足球队。

恐怖如斯！

讲台上，雷老虎很满意同学们的反应，这让他更加坚信，只有棍棒底下，才能出好学生！

“干你娘！”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

声音很大，充满了愤怒。

这让口沫纷飞的雷老虎，像只报晓的公鸡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教室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静到可怕。

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教室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一个座位。

座位上是个清秀男生，有点黑，穿着也很土。

他叫叶成。

那句愤怒三字经，正是来自于他的呐喊。

同学们面面相觑。

这家伙要疯？

叶成是个内向腼腆的男生，连女生都不敢顶撞，更别说老师。

可突然对老师，而且还是班主任雷老虎口吐芬芳？

听说他被甩了。

看来是受了刺激啊！

而此刻讲台上的雷老虎，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说实话，他有点懵。

像叶成这种一棍子下去放不出半个屁来，见到老师唯唯诺诺都不敢抬头的学生，他实在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刚才全班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种公然挑衅的行为，让他怒不可遏。

“唰！”

一个粉笔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精准命中叶成的额头。

“嘭！”

粉尘爆炸开来，叶成顿时被张牙舞爪的飞尘笼罩。

“你，站起来！”

雷老虎一声怒喝，整个教室立刻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叶成很顺从地站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他现在......也很懵。

首先当然是经典的三连问。

“我是谁？”

“我在哪？”

“什么情况？”

揉了揉眼睛，视线渐渐清晰，一眼望去，老旧的教室，一水的青涩脸庞，讲台上是一个头发梳得像赌神的中年男子。

这一切，好熟悉啊！

叶成甚至能叫出几个人的名字。

等等，讲台上那个像吃了翔一样的男人......

“雷老虎！”

叶成脱口而出，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是他曾经就读的高中教室，黑板上清清楚楚写着：高考倒计时30天。

而一张张青涩脸庞，正是自己的高中同学。

“我不是已经......”

叶成摇头晃脑，更懵了。

他看过一些关于死亡的科学报道，说人死之前会把自己一生做一个全景式的回顾，犹如走马灯一般。

不过曾经做为被网文荼毒的骚年，叶成更愿意相信，自己重生了。

“啪啪啪！”

叶成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他不喜欢这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妈的，太用力了。”

这几巴掌下去，抽得他眼冒金星，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叶成，你干什么？“

“你以为自残就可以糊弄过去？”

“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听见叶成当众又叫了一声雷老虎，雷振兴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扰乱课堂秩序，公然辱骂老师，还以自残威胁对抗......”

“你，现在，马上给我滚上来。”

“道歉！”

“检讨！”

“叫家长！”

雷老虎把讲台拍得嘭嘭响，三板斧齐下，吓得同学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见雷老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叶成撇撇嘴，笑了笑。

这个雷振兴，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配方。

一如既往的混蛋啊！

喷学生，收礼，任人唯钱，给学生起绰号，分等级座次，借补课乱收费，对上溜须拍马，谄媚屈膝......

真是一次次刷新教育工作者的底线。

读书的时候，叶成很怕他。

而现在，不管是重生，还是回顾人生，在叶成眼里，雷振兴不过就是一个小丑罢了。

“你还有脸笑？”

“不上来是吧......行，我亲自请你上来，让你一次笑到忧伤。”

“看你能翻天？”

雷振兴从教二十年，什么刺头没见过，还没有哪个学生敢这样跟他叫板，今天不把叶成拿下，他还当个屁的班主任。

话音一落，雷老虎蹬蹬蹬冲下讲台，直奔叶成而去。手一伸，抓住叶成衣领，就要往讲台上拖。

同学们看在眼里，暗自摇头，何必招惹这个恶魔呢，自讨苦吃啊。

可谁也没想到，雷老虎的手刚一上去，叶成身子一歪，顺势就倒在了脏兮兮的水泥地板上。

同学们傻眼了。

这好像是......碰瓷？

果然，叶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笑眯眯的对雷振兴说：“雷老师，殴打学生......你摊上大事了。”

雷振兴一楞。

这是被自己的学生给讹上了？

从教二十年，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宁X县一中是省重点中学，管理相对来说比较规范，打学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不过真闹起来，他这个当班主任的，绝对要吃亏。

“同学们，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摔倒，与我无关，你们要为我做证！”

雷振兴赶紧跳开置身事外，挥挥手大声说。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却都有点趁火打劫的味道。

雷振兴心中一凛，你们眼中的单纯与美好呢？

“雷老师，我现在浑身是伤，要不我嚎一噪子，找人来评评理？”

摸摸自己红通通的脸颊，叶成不紧不慢说。

雷振兴顿时气得直跳脚。

“你自己造得孽，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成嘿嘿一笑，拍了拍头上的粉尘：“这跟你有关系吧......哎哟，我头好晕，我要进医院......哪位同学帮我叫个120......”

前排同学有的不知道真相，听见叶成要进医院，纷纷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雷老师真打了他？”

“估计......可能......应该......是打了吧......”

“要不我们叫个120？”

声音传来，雷老虎顿时慌了手脚，这帮学生睁眼说瞎话，一点实是求是的精神都没有。

他转身一指，把胡说八道的声音压下去，想了想，决定退一步。

“你倒底要怎么样？”

雷振兴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

“雷老师，不要拉着我，去医院之前，我一定要上台道歉。”

叶成大叫，一脸的正气。

雷振兴想吐血，老子拉你？你拉老子吧。

“不用了，身体要紧！”

到底是成年人，雷振兴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他这几十年白活了。

“我要上台检讨！”

“不用了，身体要紧！”

“我要叫家长！”

“不用了......身体......要紧！”

最后一句话，雷振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眼睛都要冒火了。

自己纵横一中二十年，驯服的刺头无数，结果被这么一个狗屁不是的小子玩的团团转，真特么威严扫地啊！

“全体自习！”

“班长维持秩序！”

“叶成，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雷振兴吼了一嗓子，拔腿就走，这个教室，他一刻也不想再呆。

他一走，叶成就生龙活虎的站了起来。

顿时，全班沸腾了。

“从这一秒开始，叶成，你就是我的偶像！”

“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大腿还缺挂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