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可他还没有休息的资格,他要等,等着外出的两个儿子送回来的消息。
不久前,皇帝暗中派了旨意下来,让右相去查一查顾言的身世。
皇帝能力不出众却是极为多疑,而今朝廷之中,唯有祝他上位的右相最得他信任。
加之右相本就与顾言不对付,此事交托与他,最是合适不过。
因为顾言身份特殊,不能明着查访,所以右相便派遣了自己鲜少出现在人前的二儿子前往顾言出发往京城的源地进行暗访。
祁云城,那倒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而今朝中大臣,不少祖籍便是那处。
顾言,倒是会找地儿。
右相动了动手腕子,等着二个儿子送消息进来。
相府门口人庭冷落,两只颇有特色的粉皮灯笼在风中晃荡着。
看守大门的家仆脸在冷风中呈现不正常的白色,整个相府像是一只没有人气的鬼宅。
马车从远处街道驶来,车夫双眼低垂,将相府大公子接下来。
管家正推门,见大公子,在他耳边说了些话,便先领着他去见张原。
二夫人心里念着这个儿子已经许久,大公子回来,该是要去见一见她。
自大公子外出至今,二夫人张杨氏已经连着问了好几遍大公子去哪里,管家也不敢说,只是随意搪塞过去,说他外出办事儿,没几天便就回来。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什么事比他亲弟弟被人断了命根子还要重要的?造孽呀,我这是生的什么铁石心肠的东西?”
作为一个母亲,张杨氏受的打击,实在是不算小,对于这个弟弟出事儿了一点也不关心不说,还往外跑的大公子,已经彻底寒了心。
张原毕竟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而今成了一副样子,他心里,多少都有些心疼。
他不过是个管家都还难过,身为父亲的右相和哥哥的大公子,却是心冷如铁,根本一点悲切之意也没有。
出事前该怎么样,出事后就怎么样。
犹记那日张杨氏顶着哭红了的双眼,沙哑着嗓子跪倒在书房门前,恳求右相去见一见自己的骨肉,右相却是对于张杨氏的恳求置之不理,将她往一边踢去,便就出了书房。
在这个相府里,亲情,是最为奢侈的东西。
钱财如山又如何,站在权力顶点又如何?
不过一份于平民世家常见的要命亲情,于这丞相府之中,却是珍贵去天上那顶圆月。
“没时间,你同母亲说,那种废物,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去看。”
大公子冷着脸往书房方向去,留下的话淬着冷意,将人心里的热气带走。
没时间,不值得。
大公子,还真是随了右相,妥妥的利益主义者。
管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自讨苦吃,惹人厌烦。
又一辆马车停在府前,一个带着黑纱斗笠的男人从车里出来,也跟着往书房方向去。
此人便是鲜少出现在人前的相府二公子。
管家目送二公子离去的背影,转身回去。
黑纱晃荡,二公子透过这一片空洞黑色,感受着府里低沉压抑的气氛。
要不是那几个该死的东西跑了,他也用不着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去找他们。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二公子不知道。
大概是天刚黑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
二十几个人,除了已经认命不再挣扎的那十三四个人,余下的都跟着那个看着一点力量也没有的猎物带走。
右相表面没有什么变化,可他频繁的摄取二公子送他的那个东西时,他就知道,老东西完了。
就这样。
一点点的,在他的眼皮子下慢慢被掏空。
二公子脚步放慢,心里思量着逃脱的这几只猎物能不能从他放出去的鬣狗鼻子下逃脱。
倒是有点好奇起来。
毕竟,能让他父亲不高兴的事儿,二公子向来都是喜闻乐见。
大公子站在书房外,没有进去,身姿笔挺,目光在对上大公子是嘴唇嗫嚅了两下,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进去吧。”
低沉压抑的声音从黑纱之下传出,二公子推门进去,将自己隐藏在书房最黑暗的角落里。
一如此刻,他的存在,半点见不得光的。
右相贪婪的吸食着最后一口让他快活的宝贝儿,两个儿子在跟前站着,即将述说让他开心亦或不畅的消息。
夜色之下,阿瞳穿着夜行黑衣,有如活动灵活的野猫一般,潜伏在右相府里,窃听着消息。
此刻,黑的没有一点光线的天色和相府里夜间只留几盏灯的因素让他将自己完美的隐藏在房顶之上。
右相这老东西向来跟顾言不对付,是个极为难搞的对手。
而且加上是皇后哥哥这个关系,跟太子一党又有勾结,实在是个大患。
一日不除,便让人坐立难安。
若是能将他把柄好生揪住,那么后面跟这老东西斗争起来,便就可以省去许多周折。
凉风吹在脸上,秋苏那天的告白还历历在目。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应这个姑娘大胆的告白,只记得那天晚上她的眼睛很亮,嘴巴很软,最后眼角的泪珠让他心疼不止,却又没有余地去为她将其拭去。
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告诉她,向来是最折磨人的事儿。
阿瞳摸了一下心口,回忆着那天房顶上坐着等他的秋苏,她小小的。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看星星的背影顾忌。
阿瞳其实那天很早就来到了秋家,只是想来又想去,还是没有拿出她特地给自己准备的请柬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他该用什么身份?
救了她命的恩人?朋友?还是只让她知道了名字的陌生人?
他将心思拉回,不再去乱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应该放在右相,这个让他恨不得亲手解决的人身上。
曾记得当年姜家满门,就是因为得罪了这老东西,一夜之间被屠杀的几乎没有了血脉,百年积攒下来的家财,不过一夜之间,流入他的衣袋里。
比起儿女情长而今他的更需要做的,是让仇人在自己眼前倒台。
“母亲,儿子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