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 从逃票开始(1 / 1)两条泥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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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一阵刺耳的声音把赵正从昏睡中吵醒,感觉屁股底下坐着的海绵蒙皮椅子颤抖地厉害,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四周昏暗,鼻腔里满满都是汗臭味和脚臭味。

头顶“哐哐哐”地传来了杂乱的响动,抬头看去,是一只破铁皮电风扇开启,送来了更要命的臭熏熏的味道。

“怎么又停车了?”周围的人群嘈杂,有人站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嘟囔。

赵正抹了一把脸,坐正了身体,看着火车车窗外黑乎乎的景物缓缓地趋于了静止,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三天前,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回来的世界,而且穿着他二十一世纪的羽绒服。

这是一趟北上的列车,起点是广市,终点是沪市。

从广市发车的时间,是1月21日。

1986年1月21日。

赵正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坐在了这个椅子上。就像他买了票,应该坐在那一样。但他翻过了自己的四个口袋,除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和一个钱包之外,其实连一片别的什么纸都没有了。

“让一下,查票了!”

车厢的另一头,列车长带着乘务员开始了新一轮查票。黄色的大盖帽在人群里格外地扎眼。

列车长一边奋力地分开走道上的人群,一边宣传道:“大家注意了啊,现在是临时停车,这一带路况不太平,请大家关好窗户,看好个人的包裹,防止财物丢失。”

一些想开窗的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黑乎乎的车外,似乎是有那么几个人影移动着。赵正无心他顾,不动声色的站起了身,朝车厢的后头走去。

车厢连接处的人最多,躺着的,蹲着的,站着的,挤得满满当当。有人三五成群地正在甩扑克,嘴里还叼着烟,那模样跟成仙了似的,吵吵囔囔地旁若无人。赵正挨着他们推了推厕所门,里面露出个脑袋来。

“干嘛呢?”

“上厕所。”

“有人看不见么?”

赵正点点头,闻着里面的味道有点上头。

那人重重地关上了门,赵正只好贴在墙壁上,看着列车长越走越近。

都说火车上人再多也妨碍不了两件物事。

一件是卖货的小推车。

一件是查票的工作人员。

一节车厢定员118,就算超员百分之三百,小车照样推,车票照样查,而且几乎是一天定时查三次,不定时查三次。关键效率还贼高。

赵正从座位上挤到厕所门口已经是出了一身汗,他脱下了羽绒服,用穿着保暖内衣的后背贴着些许有些冰凉的墙壁,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车厢里已经有无票旅客被当场羁捕,人还不少,都是上一站上来的。这些人上车的架势夸张地不行,车门上不来,于是就有人在车站站台上用撬棍撬开窗户,像塞沙丁鱼罐头一样把他们“送”上来。坐在窗边的几个伙计挺倒霉的,有人还因为阻止他们上车,被撬棍捅了几下,鲜血流了一脸,其中的一扇玻璃窗还被打得稀碎,现在正用棉被盖着。

这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春运的真实写照。

不,这顶多只能算是冰山一角。

“把车票都拿在手上!”列车长的脖子上挂着一幅棉手套,说话间已经快到车厢连接处了。几个列车员正和“顽固分子”们争吵着什么,眼看也要进入尾声了。赵正等不了了,他转身拍了拍厕所门,“哥们,能快点嘛?”

“催什么?催什么?”里面的男人嘟囔着,像是在吃东西。

赵正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把推开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

“这给你,厕所让给我!”

那人嘴角上挂着一些面包屑,低头看着赵正手里的纸钞,“嘛玩意?”

“人民币!”赵正指着纸钞最上边的一排字:“看着了吗?中国人民银行。”

“十块?”那人咋了咋嘴,接过钱看了一眼,就笑了,“这么多?你开玩笑呢吧?这假的你也想糊弄我?”

“你懂个锤子!”赵正压着声音道,“纪念币你知道吗?”

“纪念啥?”

“主席诞辰93周年!”赵正张口胡咧:“这么大个主席头像你也看不见?今年刚发行的,回头捂两年,能换两百。”

“真的假的?”那人有些吃不准,拿着纸币对着门外的灯看了半天,手里摩挲着,这纸张,这工艺,也确实不太像假的。

“赶紧的,尿急!”赵正拽了他一把。

那人叫道:“我包,我包还在里面呢!”

赵正“砰”一声,关上了门,“丢不了!”

……

赵正从小到大都算安分守己的人物,从来没干过逃票这种低端的丑事。上车买票,天经地义。可这三天,他已经逃了无数次了。

其实也就十几二十块钱的事。

可关键是,他没钱。

他总不能拿着二十一世纪的百元大钞去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火车票吧。

好在老天眷顾,这节车厢的厕所另有玄关。

赵正抬头看着头顶空着的一块天花板,轻车熟路地爬了上去。

天花板以上是空心的,能蹲下一个人,里面有一些管线,并不太碍事。要不是空间有些局促,还冷兮兮的,赵正甚至想就躲在里面直到下车。

没一会儿,厕所门“吱呀”一声,有人推了开来。但没几秒钟,那门又“砰”一下关上了。

列车员们果然和这三天每一次查票一样,没有注意到躲在天花板上的赵正。他们没工夫细看,因为前面还有千儿八百个人需要一个一个地查下去。

赵正斜靠着那些杂乱的电气管线,闭着眼睛点起了一根烟,鼻腔里顿时混杂起了厕所里独特的味道和烟雾交杂在一起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这都还不算麻烦,麻烦的是下车了以后何去何从?

他没有身份,就算他带着他的二代身份证。

那其实和废卡没有区别。

他也没有家。

他出生在1995年,今年原本二十五岁。赵正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他爸今年好像才十六岁,而他妈……

今年才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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