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的语气相当严厉，钱瑞文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

“赵老师……”

“我不是你老师，我也不是你大哥。”赵正叹了一口气，“是你叫我帮你的，我只能帮到这。你去道完歉，我给你找个住处。”

……

赵之盛又巴巴地等了两个钟头。

早上就吃了一碗包面，上午到了学校之后，赵之盛粒米未进。赵正把他摁在了宿舍楼底下，他也不知道该去哪，抱着摔碎的水瓶壳子，就坐在迎春花花坛边，两眼望天，直到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的时候，他亲堂哥带着两个姑娘终于出现了。

去饮食店的这一路上，几个人都没说话。

赵之盛是一肚子怨恨，没力气说话。钱瑞文今天是被赵正训导了一顿，心里委屈地不行，没心情说话。顾翠文则不同了，她注意到了钱瑞文和赵正之间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但始终没弄明白这关系是怎样的关系。

所以她心里犯嘀咕，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她就觉得赵正和这少女有点像，具体哪里像却有点说不上来。眼睛？钱瑞文是浓眉大眼，赵正也是，可眼型不太一样。鼻子？两人都是高鼻梁，钱瑞文的鼻翼窄一些，赵正的宽一些。嘴？最不像的就是嘴了，钱瑞文的嘴唇薄，赵正的嘴唇更像赵之盛，有棱有角，和下巴一样，很立体。

直到四人坐在了饭桌上，赵正和钱瑞文同时喊了一盘马铃薯，敏锐的顾翠文终于发现了，这两人的眼神和语气非常像。

尤其他们在说话前眼珠子转的那么一下，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翠文给两个少年男女分发着筷子和碗，不经意地问了句，“之中，你和钱家妹子是怎么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赵正没有细说，也没有解释，他总不能说这是他妈吧。赵正转移了话题，“之盛，吃什么尽管点。这家店不用粮票，随便花钱。咱粮票没有，钱管够！”

赵之盛看看钱瑞文，又看看顾翠文，“我吃头猪可以么？”

“牵头牛来你吃不吃？”

“吃，我追着它啃。”

“吃死你！”赵正转身，看见钱瑞文正盯着顾翠文看，一脸的侵犯相。顾翠文去上厕所的空当，钱瑞文拉了拉赵正，悄声说：“赵老师，这是你未婚妻？”

“算是吧。”赵正点头，钱瑞文撇嘴，“我觉得不太好，看她端茶递水摆碗筷的时候，妖媚地很……”

赵正差点没喷出来。身边赵之盛却直接不干了：“会说话吗？怎么说我嫂子呢！”

“我说的是事实嘛！”

“行了！”赵正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钱瑞文说的这些话要是让顾翠文听见了，怕是要不死不休。他连忙制止道：“别说话，听我说一句。”

……

这顿晚饭吃得有点火光四溅的感觉，赵正总有一种错觉，是他妈和他叔两个，在相他的媳妇儿。钱瑞文的眼睛里不揉沙子，为人强势又粗心，轻易就能把人得罪地一干二净。赵正要是不压着，估计当场就要出事。

第二天，赵正在学校附近转悠了一上午，他想租一套房子给三个人住。原本这都不叫事，这年头哪有中学生在外面租房子住的。可赵正是亲眼领教过这宿舍楼的架势，说不能住人那是夸张了些，可条件环境确实很恶劣。如果没有改善的余地倒也罢了，可赵正有能力为他最关心的人谋求一点福利，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赚了钱，是用来享受的。

可这年代，房屋还没有商品化，城里的房子基本都是单位配给，按分计算分配的。想要租一套合心意的难如登天。大热天的，赵正汽水都喝了五六瓶，最后在汗流浃背眼冒金星的时候，才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这里离学校不远，一公里多一点，走路去上学也就二十分钟。户主是一位退休了的老人，家里的子女都在邻市工作，一个人住一套房子。赵正看过，这套房子是改建过的，隔出了四个房间，房间虽然小，但给几个学生住是足够的。

赵正站在窗口看下面的街景，对面就是派出所，安全也有保障，挺合心意。

只不过老人家要价比较高，一间房一个月六十块。赵正讲了半天价，老头子就是不干。

“老师傅，你把房子租出去了，你家子女回来怎么办啊？”赵正放弃了正面的讨价还价，开始谝闲传。

老头子冷哼一声，“狼崽子叼兔子，越跑越远。他们几个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就逢年过节陪我吃个饭。”

“那你这老人家做饭也困难呐！”赵正道：“我几个弟弟妹妹，平常都勤快。住进来了，卫生他们打扫，饭他们做。您要是看得上，拿着碗筷凑合着就能吃。就这点，你总得打个折吧？”

“是吗？”老头子两眼放光，“会做红烧肉吗？”

“那必须的！”赵正一看有戏，连忙道：“正宗的宜城红烧肉，肉酥味正、汤汁发亮的那种！”

“那敢情好！”老头子使劲地点头，张着一张缺了牙的嘴笑：“一星期两顿红烧肉，肉你买，我给你减十块！”

……

赵正拿出了租房合同给老头子签，老头子戴着眼镜仔细地看完，一个劲地夸赵正靠谱。临了，还正儿经地拿了个印章出来，盖在了上面。赵正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四百五十块。等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上的大团结已经没几张了。

这次出门就带了五百来块钱，除掉租小四轮的、请客吃饭的，可不就没剩几毛了么？赵正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下好了，橘子水都没得喝了。

顾翠文他们今天开始正式上课，眼看离放学还早。赵正就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有个小鱼塘，有个戴草帽的伙计正坐在小马扎上，闲情逸致地钓鱼。

赵正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靠了过去，低头一瞅，渔获还挺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