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赵正这时候还真的有点钱。

年底和年初卖的笋，比去年多赚了两千六百多块。一个是因为冬笋产量高了，另一个是因为价格也跟着肉价水涨船高。1987年宜城开年肉价，已经涨到了七毛二了。年底望八绝不是幻想。陈爱生把新鲜的竹笋往赣省省城一摆，这价格就蹭地一声，上去了。

造成肉价不断上涨的原因是国家的工资改革，城镇居民的工资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际到手的可支配收入也比1986年要多百分之二十到四十。

就连一直朴素的陈树人，也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了。

赵正让王富国跟着那技术员去广省，一应开销绿翡翠报销，不过找姑娘的钱必须自己出。其余的开发票。

王富国一听就嘿嘿嘿地笑，出去办事呢，正经点。

赵正就收了笑脸，两人出山去镇上的信用社取了钱，赵正把他亲自送上了回宜城的班车。回头还没走几步路，赵之用又风风火火地从大钱埠来的班车上跑下来了。

“哥！”

赵正一回头，这小伙穿着长袖，卷着裤管子，越看越干练了，“辣椒熟了？”

“嗯！”赵之用追上赵正，两人坐着自行车往家里去，路上一边走一边说。

大钱埠钱瑞文家的四亩半大棚辣椒挂果，即将成熟，而且产量还奇高。绿翡翠种了半亩红辣椒，收成是五百来斤，那是因为山里条件和第一茬不太熟悉操作的原因。钱瑞文家不一样，老钱家的田可是大钱埠的祖田，运肥、引水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而且人手多，照料地好。

赵之用坐在后车椅上，拍赵正的肩膀，“伙计，你知道产量是多少吗？三千七百斤！”

“五亩三千七，一亩产量也就六百来斤……”赵正心里简单地算了个数，怎么还没绿翡翠的产量高。赵之用哈哈大笑，“亩产三千七，哥！你敢信？”

赵正吓了一跳，差点把车骑沟里去了。

“差距这么大的吗？”

赵之用点头，“我也不知道差哪呢，绿翡翠也是按我学的来钟的，但是亩产只有一千斤出头。按理说，我们在田间地头种点辣椒，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大棚产量高，种的好能翻倍。但没想到，绿翡翠没翻倍，结果到大钱埠翻倍了。”

赵正停下车来，找了个包面摊子，“坐下来吃点。”

赵之用也是真饿了，一口包面一口包子，吃得满嘴汤汁，赵正敲了敲碗，“你吃慢点，你跟我说说，你这次回来是怎么个情况？专门来说这个的？”

“顺带！我下午去找陈爱生，谈收购辣椒的事。”赵之用用鼓鼓囊囊的嘴夹杂不清道：“回来是要问你拿点钱，我去宜城拍电报定塑料薄膜。你不知道，这些天大钱埠的人都快疯了。钱家大门都快被他们挤倒了，说要跟着学种大棚。”

“你答应啦？”赵正看着这人，有点吃里扒外的感觉。说好了钱瑞文家妥了，就把大棚阵地搬回到前屋村来，这里还有一村子的人嗷嗷待哺呢。

赵之用看赵正眼神不对，连忙笑了起来，“哪能呢！不过我就顺便帮忙订塑料！”

赵正知道这货肯定看钱瑞文看的流口水了，他爸什么德行他清楚的很。他就喜欢钱瑞文这样式的，霸道、蛮横。总结一句话，赵之用就是欠收拾。

“那你那边得抓紧些，我们这里还要和队上说这个事。所有事情必须赶在双抢前确定下来，否则等他们把水稻一种，那还搞个毛！叔那倒没什么问题，就是生产队的这些人没见识，少不得要费点口舌。你帮大钱埠的人定塑料薄膜我不反对，但你得加一条，以后用来搭大棚的架子，他们用的竹子木头，得从我绿翡翠出。虽然不值几块钱，可蚊子大腿也是肉哇……”赵正一想到钱这个事，就感觉自己一身糊涂账。收入支出两眼一抹黑，自己有几块钱都算不清楚。

“那是！”赵之用满口答应道：“这个事我上心了，回头就拉两车竹片去。”

吃完了饭，赵正又骑着车去了一趟信用社，取了一千块给赵之用定薄膜。营业窗口对面坐着个小姑娘，平时冷冷淡淡的，见了赵正却笑得春风荡漾。无他，一天能取两次钱，每次都能上千的，也就这穿着喇叭裤的精神小伙了。这年头很多人都开窍了，这个世上没什么万能的，除了钱。

赵之用揣好了钱，道：“哥，这些花销你都记着了么？回头要跟大钱埠核算的。”

记账？

赵正心说正常人谁特么还记账呢！可回头一想，这想法不太对劲啊。他现在每花出去一笔钱，看上去都不是大数目，可林林总总加一块，那就是精确到每一角每一分的海一般的统计量。

从成本上来说，他花的每一分钱都可以算成是成本。做生意的利润怎么样，成本至关重要。不能到头来真的赚了钱还是赔了钱，旁人可以不知道，但不能把自己蒙在鼓里吧？

不行！

赵正觉得这么下去确实很危险，现在摊子小还看不出，但明后年呢？他还打算承包几座荒山来着。到那时候，手底下人多了，盘子大了容易碎。更关键的是，手里的东西多了，花的钱也就多了，花钱的次数也跟着多了。他总不能随叫随到，任哪个阿猫阿狗要个钱还得亲自骑个自行车跑镇上来吧？

赵正若有所思地告别了赵之用，掉转头就去了镇上的供销社买了笔和小本子。回到老赵家把这几天的花销一笔一笔地记了上去，这不记不知道，一记吓一跳。大大小小算下来，得有几十笔支出，这还没算他今天吃饭的钱。

赵正有点麻爪，他什么都可以学，就是学不好数学。这玩意他天生犯怵，记一天有耐心，可长此以往地记下去，怕是要死于心肌梗塞。

赵正拿着笔看着窗外的两棵枝叶繁茂的椿树发呆，觉摸着是时候找个会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