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后，气温进一步升高，雷阵雨一阵接一阵，下了快有半个多月。

宜城上空酝酿的一朵乌云经过了半个小时的倾泻，街面上顿时像被水洗过的样子。马路变成了河道，没踝的水流向着低洼地势奔腾而去。

老张骑着自行车在水里淌路，路过中央广场时感觉人声鼎沸的样子，他停下车来，看见许多人卷着裤管子站在广场的水里，围着十几张桌子，低着头不知道在填写什么东西。广场中央竖着两根杆子，杆子上挂着横幅。

上面写着：“热烈庆祝绿翡翠第一届葡萄采摘节开幕。”

老张觉得“绿翡翠”这名字挺耳熟的啊，正想走上去看看，却见有记者端着照相机跑得比他还要快。他们挤进了人群，正采访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你好，请问你是采摘节的发起人吗？”

“绿翡翠是什么意思？是地名吗？”

旁边人群里有人高声道：“绿翡翠不是地名，是一个公司。他们公司去年种辣椒，今年种葡萄的。我们家去年冬天买过他们公司的辣椒，好吃。”

马上就有人笑了，“冬天买辣椒，你怕是白天没睡醒咯！”

“骗你们干嘛呀，去年年底，我们电机厂的菜市场就有卖，不过就卖了一天。”

“有些人真是的，冬天没吃过辣椒，就不让别人吃了。我去年冬天也在菜市场买了辣椒，怎么着吧！我跟你们这帮没文化的讲，那叫温室大棚，反季节蔬菜。见识短不怪你们，但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们不对的。”

……

现场人本来就多，还吵吵嚷嚷的，记者和那年轻人之间的对话老张听不太清，于是也跟着挤了进去，站到了一张桌子旁。

“师傅，你也参加葡萄采摘节吗？”桌子后面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摞的表格，道：“如果你参加的话，请填了这张表。”

老张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是一张附带调查表的葡萄采摘登记表。里面需要填写一些个人信息。调查表里有几个调查问卷题，大部分都和绿翡翠有关。

老张拿着这张表仔细地填了，然后问道：“小姑娘，我可以多拿几份吗？我单位同事多，可以代领吧？”

那小姑娘很腼腆地笑，“不行呢，我们这张表每人只能领一张。只有填了表的人，才可以参加采摘活动。在采摘节当天，可以凭这张表免费品尝绿翡翠的高山葡萄……”

“随便吃的吗？”老张又问。小姑娘看了看那受采访的年轻人，转头道：“可以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完全免费的。要不然你看呢，广场上这么多人，都来填表了。”

老张笑了笑，拿着表又看了看。这张表看似简单，里面却充满了猫腻。

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葡萄是宜城的稀罕水果，卖得并不便宜。这个叫绿翡翠的公司，用免费品尝的策略，吸睛无数，明天大概是要上宜城日报的头版了……

赵正就像是一尊菩萨，站在这大半天了，淋了两场大雨，七八场小雨。虽然有遮阳棚，可也差不多一身通透。几个记者把他这略带狼狈的模样印在了胶片上，说不定他这光辉形象明天就要见报，突然有点后悔应该打扮打扮再接受采访的。

徐莉亲自在远处的摊子上招呼着人群，没空的样子。白瞎了赵正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学生们帮忙撑场面，到头来她还是自己亲自上了。主要是很多人并不知道高山葡萄，她跑前跑后，向不明真相的群众们介绍着这种葡萄的优势。

其实有什么好介绍的，主要是糖分高、甜。

赵正很满意这两天的宣传结果，不包括今天的，他已经收到了近一千六百份登记信息。而且报社也闻讯而来，无形中给绿翡翠的曝光又提供了一个台阶。

目的已经达到，超过两千人的话，绿翡翠怕是要吃不消。赵正决定今天的活动结束后，就到此为止，回头就进山准备葡萄节的一应迎接工作。他需要联系接送车辆、平整进山通道，还有山上的一些容易摔跤的地方，需要用木头搭起台阶。

整个活动撑下来，花销相当巨大。活动将持续一周，每天预计接待三百人左右。需要从公交公司租车五辆，每辆一天两趟往返需要五十元，光租车的租金就超过一千七百多块钱。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巨款，钱程对这个数字心疼地不行，请人白吃葡萄就算了，还报销往返路费？

全天下都没有这么赔本的买卖。

就连徐莉也觉得赵正铺张了一些。

赵正却丝毫不为所动，既然要玩，就玩得大一些。让大家趁兴而来，尽兴而归。左右就四亩葡萄地，就算给他们摘完了又怎样？还有六亩四月份栽下去的晚熟品种，赵正相信，只要宣传效应好，就算今年赚的少，迟早也是划算的。

赵正打了几个喷嚏，感觉王富国躲在鱼塘那边也在咒骂自己。他笑了笑，只要自己不怀疑自己，那就是赚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着脑袋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张！”赵正朝着看向这边的老张挥了挥手：“你来了！？”

老张见赵正注意到了自己，再躲下去也没有了意义，于是拿着登记表信步而来。

“可以啊，你是请了军师吧，这广告打得生动，足以当典范了！”

赵正嘿嘿嘿地笑，“怎么样？今年的葡萄节你准备带几个同事去？我合计合计，给你们准备一桌吃的。”

“那你可要破费了！”老张也不客气，说到：“我这刚想帮同事带几张登记表回去填，你就主动邀请了。我跟你讲，我同事挺多的。”

赵正大咧咧道：“再多能多到哪去？你回头有空给我个准信。我就让人准备着，海味吃不上，山珍倒还有一些。乡下大厨现成的，你来一百个我也不嫌多！”

“哎哟你这牛皮吹的！”老张哈哈大笑，“那就这么着吧，等我统计完了人数，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