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毫不拒绝啊,他刚好需要人来着。
宜城倒是给他招了个总经理助理,但他这个总经理人在洪城。公司筹备他赶不上趟,自然他的个人助理也就不在身边。准确来说,赵正目前孤家寡人一个,连绿翡翠要给他找个人来帮他,都被赵正一口拒绝了。
用不上。
他现在每天挤公交跑来跑去,跑完城东跑城西,跑完城北跑城南。这种体力活,原本就应该派个助理、派个司机,再租一辆车。奥迪奔驰指望不上,大众也得再过两年才能出现,但拉达富康什么的好歹也能租得起。毕竟,他还有个宜城官方身份。
只不过,工程公司还没挂牌,起步都谈不上,人员参差不齐,还不能很好地为己所用,在省城办的又是绿翡翠的私事,所以师出无名。至于徐莉说要以绿翡翠的名义招专人照顾,赵正也以经费捉急的理由一口否决了。
但其实,他真的用不上人么?
并不是。
比如像胡秘书这样捡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这个女人赵正虽然只简单地接触了一次,就大概摸清了她的心理和背景。她父亲是酒厂老职工,自打有酒厂之后,家里人就一直在酒厂工作。父亲去世以后,胡秘书顶职进入酒厂,依靠年轻漂亮的身体本钱,傍上了周万方这个厂长。
早些年,企业几乎都收归国有,改开后市场开放,这些企业仍冠以“国营”为名,但实际上也基本在自负盈亏,政府补贴逐渐减少,直至全部取消。就像赵正看到的这个啤酒厂,别看它现在效益不错,但其实盈利大头也属于国有资产,基本上交。酒厂自己没有收益的绝对处置权,没法自由更换设备,没法自主创新推出新技术。等再过几年,落后的生产线加上落后的生产工艺,就变成了酒厂的累赘,尾大不掉。追不上市场,拼不过品牌,最后就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直到死亡。
这些只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而这些缩影的具象化,就是90年代中后期,因为经营不善和资产不良,加上更有活力的私营企业冲击,倒逼大批没有追求、不讲道理、跟不上形势、跟不上发展的国有企业进入倒闭潮,大量工人下岗。
当然,这是后话。
而眼下,除了赵正外没有人能清醒地看见随后十几年的大形势和大趋势,周厂长们的日子过得正自潇洒,胡秘书们也跟着狐假虎威、眼高过顶。
他们现在没有经营压力,没有企业发展规划,也没有分担的风险,他们说到底,只是一个国家雇员。他们不相信“国”字号企业有倒闭的那一天,所以肆无忌惮,他们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交换着各种利益,大量攫取着不属于他们的财富,塞进他们自己的口袋。
跟这些人打交道,和他们谈理想、说未来那纯属找不自在。只有切实的利益,才能撬动他们心里的杠杆。
所以赵正切中了他们的要害,开口就是数万、十数万的巨额财富。别说胡秘书,周万方这样的一厂之长也得乖乖败下阵来。
要知道对比赵正许诺的好处,他们的月工资加上奖金,也才可怜巴巴地三、四百块而已,就算翻一倍,再加上他们的灰色收入,那也不够看。
但赵正同时又不得不高看他们一眼,因为没有他们,赵正就无法完成自己的布局,也没办法将满山的葡萄变成源源不断滚来的人民币。
赵正开着车,在回纺织厂的路上想着这些乱七糟的事情。
胡慧坐在副驾驶上一边补妆,一边道:“赵总,没想到你开车挺稳的。”
赵正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到:“哪里,我也没系统学过,就跟着我们宜城的几个司机交流了几次。”
胡慧靠了过来,眼波流转道:“赵老板,我也会开车呢,不如我们也交流交流?”
“是吗?”赵正歪着嘴笑,“说起开车这事来,我可不是老司机,经验不太足。”
“经验什么的,都可以慢慢积累的。”胡慧摆了个姿势,侧对着赵正,说:“这次办完你的事,我也想去你们绿翡翠转转,就是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你改天能教教我吗?”
“我这不定什么时候忙得完呢。”赵正打了个哈哈,“我几百亩的葡萄地,鸡蛋不能光放在你们一个篮子里,万一你们的产品不行,我不还有一个指望么?不过有你陪着我去饮料厂,我也省了很多麻烦,回头替我谢谢你们周厂长。”
“饮料厂?”胡慧嗤之以鼻道:“X县的饮料厂我知道,去年我们还一起开了会。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希望你们过去洽谈吗?”
赵正摇头,“这个我还真没了解,你知道内幕?”
胡慧“嗯”了一声,说:“现在饮料市场吧,真的是有苦难言。他们X县饮料厂主要生产橘子汁,但采购原料来源太繁杂了,大多数都靠外省。材料供应价格居高不下,但成品售价又太低,日子不好过,想着转型来着。我们酒厂虽然也要从外省调小麦,可粮食和水果无论在政策上还是在运输储存上,都不同,所以我们日子好过,他们脑袋瓜子却嗡嗡地疼。”
赵正想了想,“我记得饶市产橘子的。”
“饶市也有饮料厂啊!”胡慧笑着说,“两家都打破了头,省里都没法调停。”
赵正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得挺多的啊!”
胡慧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我经常听我们厂长和别人聊天,说的都是这些事。”
赵正竖起一根大拇指,语调一转,“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却只能当个秘书。如果在我手底下,少说也是一个经理。”
“赵老板开玩笑了。”胡慧听得出赵正的语气里有一点别样的味道,脸上显得有点尴尬,但很快就变成了笑,“我可不是大着嘴巴乱说话呢,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只是我们两家现在属于合作关系,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些事我愿意说给你听而已。”
“这样啊……”赵正会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把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手里扒着方向盘,脑袋扭过来,对着胡慧正经道:“那我问你,如果能让你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堂堂正正地戴上你的金坠子,你觉得,你敢不敢尝试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