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雨天还是很好的。”木兮斟酌道。

看着如同变戏法般取出一把油纸伞的翩翩公子，她的心里如同遭遇十万伏暴击。大哥哎，你既然提前备伞又怎会不知道下雨天逛着不好哎。

不过看着那一直向自己倾斜的伞，木兮心里还是暖暖的，说来水湄最是不喜下雨天，一则水汽潮湿会弄脏自己的毛发，二来自己小时候曾经因为在下雨天出去玩回来就高烧。当然，我们的木兮是不承认第二点的作用大于第一点的。

所以说，这个下雨天出来玩真的还是蛮新奇的。

如果不是春末的天气还有点凉的话。

“阿嚏”，又是一个喷嚏。言念并没有穿披风，总不能让贵公子光着膀子吧，所以她拦住了正要脱衣服的某公子，想着这马夫怎么还不回来呀，心里难免抱怨，却在抬头看着一脸焦急的言念，那点抱怨也烟消云散了，明明不是性情温顺的人儿，为什么偏偏总是会对面前这人妥协呢？

“我们往回返吧，大概你的车夫是指望不了了。”

纵使伞面倾斜，却捺不住风大，木兮的衣服算是湿透了，贴在身上实在难受得紧，更令人难过的是她好像开始发烧了，头晕晕的，走起来眼冒金星那种，只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

“我不行了不行了，歇一会儿吧。”

这下子伞全部罩在身上了，外带一个人肉挡雨盾牌。

窝在这个小小避风避雨角落的木兮连忙从身上翻出白玉瓶，一枚暖身丸，一枚驱寒丸下肚，整个人方感觉活了起来。

再看面前背对着尽心尽职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某公子，此时也是狼狈得紧，发冠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头发一缕一缕披散在后面，白色的锦袍也早已被雨打湿，晕出深色的痕迹，似是风大雨大了点，为自己挡风雨的身子微微颤抖。

对于从小被水湄照顾得特别好的小姑娘而言，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但当它发生的时候，好像除了最开始的恼怒、抱怨，现在只剩下满满的感动，从一开始就让她鬼迷心窍的公子，如今就在不到一寸处为自己遮风挡雨。

木兮起身，将那人身子掰了过来，喂过两枚丸药后，轻声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声音虽轻，却捺不住头顶树上的耳力极佳的暗卫初一，初一实在是自叹弗如，为了追个妹子，主子真狠，对妹子狠，对自己更狠。

“因为，我喜欢你。”

这一刻，风声、雨声都成了背景。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暖阳拂地、大雁北归、风过耳畔，最后才是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那般急促，那般欢喜。

心脏的主人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前面是石板桥，过了这桥，距离临安城就不远了。

言念实在不舍得木兮劳累，于是——

“你要走得稳一点哦，我可怕摔疼了。”扶在言念背上撑着油纸伞的某小只发挥话唠功能，第N次嘱咐道。实在是这下过雨的石板太过光滑，难度系数比之平常高了不止一倍，何况还是负重而行。

言念强稳住心神，试图不去想背上扶着的柔软，不去听软糯的抱怨，不去在乎自身后飘来的淡淡的果木花香，似乎下了雨，这香味却是更浓了......

最后一个石阶了，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脚底一个打滑，得了，两个人都成落汤鸡了。

吃过丸药又在背上休息了一段时间的小姑娘明显恢复了体力，得益于大师兄越发精进的手艺，这药丸后颈挺大，身上只感觉由内而外散发着暖暖的热气，很舒服。

于是小姑娘坐在对岸，看着渐行渐远的油纸伞，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一片湖边是雪白的沙子，上面还零星开了许多白色小花，乍一看好像雪地，湖不大，岸边的水位特别低，大约只到人小腿的位置。湖底也是白沙，再加上湖水清澈，里面那些游动的冰蓝色半透明的小鱼清晰可见，灵动美好，好像也不怕人。

春末夏初，荷花虽然还未鼓起骨朵，荷叶却已接连连碧。然后——

“念之，我们跑回去吧，如果你能跑过我先回到家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街上人潮盯着伞拥拥攘攘的，雨水顺着伞面直落。在满长街的伞面中，唯独冒出了两面圆圆的绿意，穿梭在人潮中。

几乎是一前一后，回到了城主府，小姑娘娇嗔道：“你作弊，你明明可以跑得更快一点的。”

“但是我想和枝枝在一起呀。”

抱着小姑娘送去念昔阁，一众仆人已经在等候了。

红着脸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言念胸前，露出来的耳朵尖也是粉红的，快到念昔阁时，小姑娘声音小小的，说：“我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

一月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恍惚而过，是到告别的时间了。

大师兄步错正在内厅为言念诊脉，一旁的木兮很是紧张，睁大杏子眼，似乎在被宣判的病人是她。言念看她这副小模样，不由会心一笑，不过没一会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有点黯然失色。

“恭喜言公子，余毒已清，一月疗养也很是见效，公子现下已无大碍。”

步错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对旁边的小师妹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木兮常舒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看了看榻上的言念，又问道——

“师兄，我们这就要离开了吗？”

“是啊，陈焰和原垣都在前厅等你呢，水师弟在山上给你准备接风宴呢，你不是最喜欢他的菜吗，快点吧，马车已经到门外了。”

“嗯，那个，大师兄，你们先到前厅等我，我和念之，不，言公子道别。”

步错摸了摸木兮的小脑袋，无奈笑了笑，便转身先行离去了。

“不能为我留下来吗？枝枝。”

榻上的公子脸色在一个月的调养下已经红润了许多，唇红齿白，实在是赏心悦目的很，这样一个美人低声请求自己留下来，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木系狠下心不去看面前正楚楚可怜的某公子，狠心道——

“不可以的，念之，流云观是我的家，我也得回家呀，我挺喜欢你的，第一次见面你就算是救了我吧，你是除了师父师兄外对我最好的人，我可是拿你当好朋友的，我保证，只要放假我就来城主府找你，或者你可以来凌霄山，我派轿子下山接你......对不起，我想家了。”

言念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好像在听，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目前的他，终究还是太弱小了，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一个想要守护终生的女孩。

木兮看着对面的公子脸色越发不好看，莫名有些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忍不住这般冷气压，拉着公子的袖子，小心翼翼讨好道——

“念之，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好，你回去吧。”

言念收敛气压，露出一抹笑意，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将一枚盘龙玉佩挂在木兮的脖子上，轻轻说道——

“留个纪念，快去吧。”

望着小姑娘频频回头依依不舍的模样，言念心中仍是不知足，只觉得想要将她永远永远困在身边，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转过百鸟朝凤的木质屏风，就看不见小姑娘了，言念心中郁气愈发浓烈，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压城，只因那活泼的太阳远去。不料，小太阳又蹦蹦跳跳回来，言念尚未来得及收去眸间的黑色，依旧墨色沉沉。

“我想了想，给你这个木纸鸢，它会直接来去我住的惊喜阁和你的院子，嗯，想我就给我写信，我会回复的，念之再见。”

小丫头巧笑倩兮，两个甜甜的酒窝挂在嘴边，笑着向他摆手离去。

看着手中精致的木纸鸢，言念一脸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