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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火烧云色彩浓烈,两人坐在一处山丘,静静等待木兮的推演,一时间,俱是无言。
“步公子的心上人可是那位小师妹圆圆?”
最终是时欢打破了沉默,步错微微一怔,随即眉眼间都溢满了温柔,轻轻说道,“是啊,那是我的小姑娘,太过倔强,让人心疼的很。”
提起自家的小姑娘,憋在心里多日的思念与惆怅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时欢无疑是最好的倾听者。
背后是人间炼狱,身前是绚丽的晚霞,许是太沉重,两人竟然在这样一个时刻互诉衷肠。
也不知何时便饮起了酒来,推杯换盏,一杯接着一杯,原来真的是一醉解千愁呐。
待到天下晚霞散尽,满天繁星挂满,两人已经是一见如故的知己了。
“我叫时欢,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一时欢愉,一世忧伤。所以想让我时时欢愉再无忧伤......””
“巧了,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所以想让我步步谨慎,不再走错......”
待到木兮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醉鬼正在激烈讨论着自己的名字,待到分别夺下两人的酒瓶子,又各自喂了解酒药丸,折腾大半天,这两人才算清醒过来。
“不知道还以为咋们在哪里赴宴呢?大师兄你一向稳重,怎么......今日如此放肆。”木兮说着,脸色一沉,丢给步错一只木纸鸢,微冷道,“小师妹一心在你,你可别辜负了她,本来是想恭喜你即将当爹的......”
时欢微微红了脸,连忙解释道:“我跟步大哥没什么的。”
“我要当爹了?”
看着步错一脸迷茫,恍恍惚惚之后便是大喜,不料太过兴奋,直接晕了过去。
木兮的脸色缓和好多,将人好好安置在营房内,示意时欢与自己一同出去。
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整整七天过去,每天都在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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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说什么了?”
水湄轻轻握紧了掌心中红的滴血的耳坠,好像便隔着耳坠触摸到了三年前的小姑娘,似是怀念,似是悲哀。
糟糕!我这记性......
朱雀阮喜心里已经要炸开了,事情太多,阮七的离别宴实在太丰盛......她是真的忘了。虽然心里骂咧咧的,面上却是不显,不过也是,一张毛茸茸的小红鸟的脸,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那个...公主说她可想你了...还有...”
水湄微微抬头,示意小红鸟继续说下去。
其实阮喜不喜欢说谎的,于是想着如果是自己再见到阮七的时候该说什么,于是——
“公主说她会乖乖的,好好的,等到那边事情办完就回来,然后永远也不离开,好好陪你您老人家,公主还说她以前顽劣,如今已经明白您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水湄神情几经变换,最终开口道:
“我真的看上去很老吗?”
最终朱雀阮喜还是暂时在流云观住下来了,水湄虽然答应了教其固定人形,但是学习总是需要时间的,只是苦了小朱雀,天天得给水湄编故事,讲他的小姑娘枝枝。
天晓得,阮喜统共就见过他的小姑娘木兮一次!
虽然公主身上的气息让她心安得很,那是一种独特的祥和,身为灵鸟,她自是欢喜的,但也不带这样呀,小红鸟觉得自己再编故事下去毛都要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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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除夕。
今年的凌霄山却不似往日的寂静,最小的弟子圆圆回来了,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崽崽,姜嵩白要做爷爷了,水湄也欣喜地很,要当师伯了。何况今年还来了一位客人——朱雀阮喜。
但此刻的凌霄山顶的玉石观景台上却只有两人,远处人家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色中升空,绽开。那是属于临安城的人间繁华。
姜嵩白不说话,水湄便也未曾开口,就那样静静看着远处的人间烟花。
“水湄,你可知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
最终还是姜嵩白幽幽开口道,似是缅怀,又像叹息。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徒弟,你可知,这水才是五行之首,你是这千年来第二个能修习仙术的弟子啊。”
“弟子似乎明白了,又不太明白,请师父明示。”
“流云观就交给你了,等圆圆生下孩子,我就云游四海......”*
简陋的城外营房内,飘荡着的是终日的幽幽中草的苦涩,但正在等待新药熬成的步错,心里却是甜的,素白的纸笺上簪花小字娟秀灵动,满满的思念他已收到——
“槟榔一去,已历半夏,岂不当归也。
谁使君子,寄奴缠绕他枝,令故园芍药花无主矣。
妻叩视天南星,下视忍冬藤,盼来了白芷书,茹不尽黄连苦。
豆蔻不消心中恨,丁香空结雨中愁。
人生三七过,看风吹西河柳,盼将军益母”
同样是中草药入了诗词,同样的思念,谁也不比谁少,其实原垣就是原垣,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只要还是这个人,就永远有让步错为之疯狂的资本。
那一日小姑娘的落荒而逃,更多让他觉得的是心疼,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他呢?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有了妻子,也有了孩子,还有这封跋山涉水而来的思念......
只是,这生死劫......
他已经不想再得道升仙,只想做个凡夫俗子,陪着心爱的妻子。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今生的一知心人,足矣,何必得道成仙,却只能忍受万年的寂寞。
所谓的选择,不过如此。
一向被成为悬壶济世,慈悲心肠,近乎圣人的大师兄,其实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也有七情六欲,也会贪恋人间美好,尤其,当那个美好的名字叫圆圆时,自幼长大的情分,徘徊在嘴角和心头的是缠绵的甜蜜,略略带有一丝苦涩,虽有三年分别,却有一生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