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陈怡荣比来时更加的沉默。

车里的气氛变得沉重之极，它不是那种火山将要爆发的沉默，也不是暴雨前无风也无声的沉默，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的沉默。

只能听到车内发动机的轻微震动和陈怡荣换挡的声音。

“呐，苏苏……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子长扭过头，陈怡荣双手握着方向盘认真的看着前方开车。好像刚刚那句不是她说的一样。

但是从她有些微微颤抖的双手，苏子长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赵军的妻子和儿子在旁屋的对话，给了陈怡荣和苏子长很大的触动。

对于苏子长来说，他接案子是为了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完全抛弃了最初学法律的那些想法和抱负——既然被誉为社会的精英，那么就应该去引导这个社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曾经相信，既然自己上了大学，就有一份责任和义务。既然选择了高层建筑法学，就应当用法律为人们带来公平和正义。

他也曾经无私的去帮助那些在法院门口痛哭的人们，并且对身边的人说：“如果我都不再去帮助他们，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后来他逐渐忘记了这些，变成他曾经所鄙夷的人——为了钱，什么案子都做。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既然自己已经掌握了别人都不懂的知识，为什么不用这些知识回报社会呢？

他也从来不会去关注，被他在法庭上击败的人，出了法庭以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生活。

也许他曾经听到过自己代理过的刑事案件的被害人家属的哭泣，但他充耳不闻，只当做败犬的哀嚎而已。

“我是不是不应该代理吴建军的案件？”陈怡荣再次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充满了对自己的质疑和否定。

吴建军……和过去的案子……不一样啊……陈怡荣的问题问的苏子长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虽然他知道坐在驾驶座的女人并不是找他要一个答案。但是面对这样的问题，像是一记鞭子一样抽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慌乱的给自己找着借口和理由，他需要说服自己。

吴建军……他不是像我做过的那些案子……苏子长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吴建军的房子是他自己买下来的，他住了二十几年了，那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半辈子的记忆是他……

如果，吴建军的房子被赵军要了回去。赵军固然得到了他要的，但是吴建军的公平和正义又该谁去主持呢？

世间安得两全法，赵军认为他要尽到父亲的责任。但是他的行为也不该去伤害到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啊。

吴建军本来住的好好的房子，无论是从交易习惯、政策还是社会风气来说，都应该是属于他的房子。难道就因为赵军的责任和死亡就应该被否定吗？

越是这样想着，苏子长就觉得自己的做法越是正确。心情顿时就明媚了起来，自己是正义的，不是吗？

由此可见，人类果然是一种会说服自己的生物。

看着有些低沉的陈怡荣，苏子长觉得自己应该回应她一下。毕竟自己说服了自己，迈过了这道坎，但是陈怡荣看起来还在纠结。

她可是自己变回人类的关键人物，要是她被这个案子打击的消沉下去，那么自己可就……

“汪（别发愁了，你是对的。）”苏子长转过头对着陈怡荣说道，虽然他很想用人类的语言和陈怡荣对话，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太合适。

万一把她吓到，车子撞上了怎么办？就算只是压到路边花坛里面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怎么了苏苏？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陈怡荣抽空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二哈，事实证明，语言不通的两人对话完全可以变成鸡同鸭讲的状态。

“汪汪……汪（我是说你做的没错，你应该帮助吴建军！）”苏子长有些抓狂，经量让自己汪汪的发音听起来像是自己要说的话。

“……”陈怡荣楞了一下，她本来就是一个挺聪明的人。苏子长可以的发音和声调刚好也在她所思虑的事情上，自然会让她产生一些联想：“你是说，我做的对吗？”

说着，陈怡荣有些走神：“可是赵军他……也不能说算错吧？”

“汪汪……（你在想什么，难道吴建军的房子就该给他吗？）”苏子长连忙一串汪汪的声音，好不容易可以沟通一下，当然要用这个方法了。

好像人类最早的沟通就是单音节的呜呜声？

“吴建军也该获得公平正义吗？”陈怡荣耐心的听完苏子长的狗叫，自顾自的翻译道，虽然意思已经面目全非，不过核心思想还是把握住了。

苏子长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真是险之又险啊。

不过这种方法还挺好用的？

“你说对。”陈怡荣点点头又恢复了精明强干的坚定样子：“吴建军的房子是建立在公平自愿的买卖基础上的，那么他的房子就应该是他的房子。”

“虽然……虽然赵军的事情，很值得让人同情。但是他想要抢吴建军的房子就是不对，吴建军守卫他的房子就是正确的！”

“既然吴建军的行为是正确的，那么我帮助吴建军就是正义的，嗯，就是这样的！”

一边说着，陈怡荣还抬起头对着倒车镜里面的自己皱了皱漂亮的小鼻子，举起左手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

嗯，逻辑……很棒！苏子长自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陈怡荣终于把自己的心坎迈过去又恢复了精神。又忍不住想要吐槽她了。

反正都已经恢复了不是？苏子长庆幸道：“真是傻乎乎滴。”

他学着某个胖胖的大帝语气在心里笑骂了一声。

“苏苏，有你真好。”陈怡荣突然一句感慨，把苏子长惊的毛都炸了起来，她会不会察觉到我太聪明了，觉得我不像一条狗？

毕竟没有狗会用这样的音调来劝慰人类解开心结吧？要是她发现了我就是苏子长，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交给研究机构切片？

苏子长噤若寒蝉的看着坐在驾驶座上扭过头看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