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着问道：“韩小姐?就是和臻儿打架的那位？”

“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恕罪。”韩绍知道这是冲着女儿来的，赶紧出来回话：“臣女年幼，又长居边塞，故而眼拙不识乐平郡王，请陛下降罪。”

“韩爱卿何出此言？此事朕已知晓，是韩念伊救了公主，朕理应赏赐才对，爱卿请起吧。”

韩绍听皇上这么说，只好又坐了回去。

“陛下放心，臣妾已经替陛下赏赐过了。”皇后知道了顾昭仪的用意，打算卖镇国将军府一个人情，帮韩念伊解围：“陛下，臣妾以为韩小姐天资聪颖，活泼好动，性子和锦怡公主颇为相似，想来对于歌舞也是不甚喜爱的，且今日舞蹈颇多，若再舞，众人不免觉得乏味，不如让茹欣姑娘弹奏一曲如何？”

刘锦怡听到皇后的话有些不乐意了：“母后，您又取笑儿臣，儿臣是不擅歌舞，儿臣觉得那些没用，儿臣要习武，要上战场，保卫家国，为父皇分忧。”

锦怡公主的话把大臣们都逗笑了，是啊，女子上战场在男子眼中只是无稽之谈。可是，上战场，韩念伊也是这么想的，她忍不住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公主。

“说得好，朕的孩儿就应当胸怀天下。”皇上给锦怡投去赞许的目光。

顾昭仪听到皇后这么帮韩念伊说话，就更加坚定地认为韩家和霍家要结盟了，甚至怀疑韩念伊那日是故意和刘奕臻动手，故意给自己的皇儿难堪，想到这些心中更是不快，

乐平郡王猜得透母亲的心思，何况他也不喜欢这个让自己丢脸的女子，很想看韩念伊出丑，他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也觉得韩小姐很是与众不同，父皇何不给她一个机会，或许她又会带来什么惊喜呢。”

皇上对这个人人称奇的女子也有些好奇了，想见上一见：“韩念伊何在啊？”

对于这种宴会，贺泽羽是一项不喜欢的，每次都是独自饮酒，不理旁人，可今天这么一闹腾，让他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正欲请辞，可他抬眼看到了对面席间走出来的身影，蓦地震住了，是她！那个他日日派人上街寻找却迟迟没有音讯的女子。

“臣女韩念伊叩见陛下。”韩念伊恭敬地行礼。

“抬起头来。”

这种感觉让韩念伊觉得有点屈辱，无奈君臣有别，她索性抬起头看着皇上。

“朕听说你能人所不能，堪称奇女子，今日众卿欢聚贺岁，你可有什么才艺展示?如果表现的好，朕有重赏。”

皇帝审视了一下韩念伊，分明还是个小丫头，虽然有几分姿色，看着也有几分胆识，但说是奇女子就有些夸大其词了，所以皇帝就给她个机会，想看看她到底有何本事。

“启禀陛下，小女顽劣，所通之事均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望陛下见谅。”韩绍先于韩念伊回话，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舞刀弄枪还可以，附庸风雅那一套她哪里懂得。

“陛下，您看韩将军真是太谦虚了，韩小姐的竹叶曲臣妾至今都记忆深刻呢。”顾昭仪今日是铁了心要为难韩念伊的。

“皇上，顾昭仪既然想赏舞，那臣女一舞便是，请陛下容臣女去换身衣服。”韩念伊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会的旁门左道，其中最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舞蹈了。输人不输阵，韩念伊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挑衅地看了顾昭仪一眼。

就这一眼，被一直关注着她的贺泽羽和刘奕恒捕捉到了，两人都很期待这个小丫头的绝地反击。

看这架势，长公主很是担心，因为她也不认为这个带着几分野性的小丫头能够一舞倾城，想上去求情，可韩玉麒从身后拉住了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坐下。乐阳心中狐疑，但看着自己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没再多言。

韩念伊跟着一个太监去了偏厅，门口一个宫女在等候。

“见过韩小姐，奴婢是瑾王殿下派来的，小姐有何需求都可以告知奴婢，奴婢即刻安排。”

这种时候，韩念伊想不了太多，也顾不上客气，直接吩咐那宫女：“给我准备一套水袖长裙，不必华丽但要雅致，再找一支竹笛，拿去给我弟弟，镇国将军府的少爷。这些，你可能办到？”

宫女恭敬地回答：“小姐请先进偏厅歇息，您需要的衣裙稍后便会送到”

如宫女所言，一套冰蓝色的衣裙很快送了过来，还来了两个宫女伺候韩念伊更衣。

另一边，一个宫女走到了韩玉麒的身边，将竹笛给了他：“公子，韩小姐让奴婢给您的。”

“多谢。”韩玉麒立刻领会了韩念伊的用意，笑着转了转笛子，嘴里念叨着：“等着吧，让你们这些人看看，何为一貌倾国，一舞倾城。”

觥筹交错间，一蓝衣少女缓缓映入眼帘。

金丝镶边的修身水袖长裙，贴合紧致的剪裁，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段，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纯净的冰蓝衬得肌肤白皙透亮；天然去雕饰的脸上，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赤，双目犹似一泓清泉，盈盈闪光，桃腮带笑，款步姗姗，周身空灵之气环绕，宛若谪仙。

随着少女的靠近，殿内慢慢从寂静变得沸腾，议论纷纷，所过之处无不赞叹。刘奕恒直勾勾地盯着少女，如果上次的感觉是惊艳。那这次就是折服，是的，他被韩念伊彻底吸引了。

不近女色的贺泽羽此刻正微微握拳，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韩念伊穿女装的模样，他知道韩念伊气质幽兰，并非池中之物，可未曾想那个假小子竟能美得如此摄人心魂。

最不能接受现实的是萧雅安，她不敢相信那个刚刚还只是稍有姿色的女子，换个装束竟能有这般变化，美到可以和自己比肩，再长开些甚至可能超越自己，想到这里脸色都变得煞白。

韩念伊走到御前，没有言语，只是稍稍作揖，而后侧身，左手水袖抛至高空，右手甩袖拂脸，身子慢慢下蹲，露出勾魂一笑。随即竹笛声响起，少女脚尖点地似风回旋，双手水袖抛洒开来随着身子的旋转形成完美的圆弧，将少女包围在中间。吹笛少年轻踩桌面，腾身飞跃，来到少女的面前。

就这样，少女随着笛音的节奏，扭动身躯，变换舞步。少年的笛声温婉柔转，好似美人轻声细语，少女便踽步踏歌，水袖掩面侧腰；笛声悠扬飘荡，仿佛置身清晨林间，少女便漫步跳跃，长袖挥洒如瀑；笛声气势如虹，犹如万马奔腾而来，少女便仰天下腰，水袖似箭飞出。少年望着少女吹笛，少女围着少年起舞，宛如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天籁伴着仙姿，如龙飞似凤舞，气势磅礴，荡气回肠。笛声忽停，少年伸手握住少女，两人相对旋转，速度由慢变快，少年用力将少女甩向空中，身量纤纤的玉体似要随风飘去。笛声再起，少女舞着水袖在空中环形漫步，一圈飞舞后向上抛出水袖，如仙子降临般，轻身落下，再次以袖拂面侧身蹲下，留下惊鸿一瞥，余味无穷。

笛音落，舞步停，喝彩声并没有响起，韩念伊韩玉麒对视一眼，跪于御前：“启禀圣上，臣女一舞完毕，请陛下品鉴。”

少女的声音将大家召回，“好。”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随后掌声响起，一句句叫好声，赞许声不断响起，韩念伊看了看身旁的韩玉麒，两人都喜笑颜开，镇国将军府的颜面总算是保住了。

“赏。”皇上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由衷地赞叹：“韩爱卿，你的这双儿女不简单呐。”

其实所有人中最惊骇的是韩绍，他看着那两个小小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骄傲，有爱怜，有愧疚，幡然醒悟，自己对孩子们知之甚少，自己这个父亲有些失职了。

长公主见他没有反应，轻轻推了一下，韩绍立刻起身答话：“臣多谢陛下赞赏。”这一次没有谦卑之词，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女当之无愧。

韩念伊还在看着韩玉麒笑，猛然间用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脸庞，是那个轻薄自己的狂妄之徒。她别过脸，脑子开始飞速运转：他怎么在这里？这是宫宴，他也是朝廷官员？看位置，还是个不小的官；看官服，他也是个将军？

“起来吧，明日朕下旨封赏。”

“谢陛下隆恩。”礼闭，两人退下，韩玉麒回了席位，韩念伊则是去偏厅换衣服。这一次又有人等在那里，不过不是那个小宫女，而是刘奕恒本人。

“小丫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刘奕恒带着惊喜的眼神看着她：“会打架，会用竹叶奏乐，会舞狮子，又这么擅舞，你还会些什么？”

“我还会杀人放火，王爷可得小心些，别得罪我。”韩念伊用娇嫩的声音吓唬他。

刘奕恒开始邀功道：“得罪你？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我可是帮了你”

“今日之事多谢，日后我一定报答。”韩念伊是真心感谢他今日的雪中送炭。

“喂，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小事一桩，我说说而已，你不必放心上。”刘奕恒不太适应她这种样子，还是飞扬跋扈些比较可爱，当然柔情似水些就更美好了。

“好了，我要去换衣服了，你快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好。”

“嗯，走了”刘奕恒走了几步又回头：“过几日我去找你。”

“别，”韩念伊还没开口，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了，哎，可别来，我可不想再惹什么误会。

韩念伊换好衣服回正殿的时候，感觉大家都在看自己，浑身有些不自在。坐回位置，长公主拉住了她的手：“我们伊伊今天的表现可真是好，母亲为你骄傲。”这么赤裸裸的夸奖，让韩念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韩念伊此刻已丝毫不紧张了，开始东张西望，环顾四周，还偷偷听别人的谈话。猛然间对上了贺泽羽的深邃眼眸，她没有退缩，而是翻了个白眼，高傲的扭过头去。

这个白眼让贺泽羽一扫阴霾，他确信刚刚韩念伊已经看到了自己，可是她竟然没有反应，这让贺泽羽有些忐忑，她是没认出自己还是已经不记得了？猜测了好久都没有结论，可如今她这个神情，贺泽羽确信她记得自己的，心底闪现一丝喜悦。

约莫亥时，宫宴总算结束，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韩念伊已经累得不行，脑子里全是锦被云枕软塌。

“韩将军”又有人来跟父亲打招呼了，哎，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找父亲啊，韩念伊心里抱怨着，可是看清来人，内心一阵慌乱。

“大将军有礼了，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虽然贺泽羽是晚辈，但官阶要比韩绍高，所以韩绍反倒要对贺泽羽恭敬些。

等等，大将军，父亲叫他大将军，难道...韩念伊拉了拉韩玉麒的衣袖：“喂，南朝有几个大将军啊？”

“就一个啊。”

“你是贺泽羽？！”韩念伊突然对着贺泽羽叫了起来，这声音大的引来很多目光。

韩绍呵斥这个不知尊卑的丫头，“放肆，大将军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韩将军，本将之前曾受韩公子，哦不，韩小姐搭救之恩，今日得见特来拜谢。”贺泽羽语气真切，眼神却玩味地看着韩念伊。

“大将军莫不是认错了，念伊不曾见过将军，又何来施恩一说？”韩念伊可怜兮兮地望着贺泽羽，还带着几分哀求。这贺泽羽分明故意找茬，但父亲面前怎好发作，只能服软求饶。

看到韩念伊认输，贺泽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微微颔首道：“可能是本将弄错了，冒犯之处，望韩姑娘和韩将军勿怪。”

望着贺泽羽远去的背影，韩绍又回过头别有深意地望了望韩念伊，这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回到府邸，韩绍还是忍不住发问了：“伊伊，你是何时认识贺泽羽的？”

“父亲，贺将军是认错人了，他自己都承认了。”韩念伊不给韩绍时间反应赶紧开溜：“父亲，女儿今日实在太累，先回去歇息了。”说完就跑了。

“麒儿，你可知你姐姐的舞技是何人所授？”今日韩绍有太多疑问了。

四年前，姐弟两偶遇一个因战乱而流亡的胡姬，在街边卖艺为母亲筹钱治病，被当地恶霸欺凌，姐弟两看不过便救了那姑娘，还从家里偷银两给胡姬的母亲治病。后来三人成了好友，时常去草原骑马玩耍，胡姬见韩念伊体态轻柔，便教她跳舞。韩念伊轻功了得，与舞蹈结合，形成了独有的风格，虽然不如舞娘妖媚，但如蝶似仙，翩跹轻盈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而这段过往，常年忙碌的韩绍自然无从晓，韩玉麒便简单地回答：“四年前我们曾搭救过一个姑娘，姑娘善舞，便教了伊伊作为答谢。”

虽然还有疑惑，但天色已晚，韩绍便也不再追问，便各自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