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羡杨能出门之后,陪着她爬遍了所有山头看日出日落,云霞满天。和她一起把她酿好的桃花酒埋在桃林里,救治受伤的小兔子……
华浓是不久后无意间知道,柳羡杨流落姑苏城中的时候,也曾写过曲子拿到歌坊去卖,只是他当时衣衫破烂,歌坊的管事狗眼看人低,对他的曲子不屑一顾。
扬州千山千水千才子,因此即便姑苏歌坊无数,没有名气背景势力,词曲写得再好,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
在经过柳羡杨的同意后,华浓将《枫桥夜泊》的曲谱写了下来,吩咐下人送到了姑苏最大的歌坊“秋水楼”中。
柳羡杨对此并不抱有多大希望,不曾想,《枫桥夜泊》竟被秋水楼的头牌一眼相中,卖出了高价。
等到华老太太礼佛完成,柳羡杨跟随华浓回到姑苏城的时候,《枫桥夜泊》竟然已经在整个姑苏一带大火。
柳羡杨刚在华府别院安置下来,秋水楼的头牌姑娘风矣就已经慕名寻来了。
《枫桥夜泊》让秋水楼在姑苏名声更甚,风矣同时水涨船高,因此她听闻《枫桥夜泊》的谱曲人就在姑苏时,就迫不及待地登门拜访,商谈过后,高价买下了他以前谱的所有曲子。
并且说以后要是有新的曲子,一定要来找她。
他的每一首曲子,都在姑苏城掀起了巨大反响。
柳羡杨也名声大噪,成为了万人追捧的谱曲师。
要不是华浓手疾眼快,在柳羡杨声名鹊起的时候就命人紧闭别院的大门,别院的大门可就要被慕名登门求曲谱的人踏平了。
柳羡杨的以前作的所有的曲子都给了风矣,既然谱曲已经成了他的立身之本,他就要谱出新的曲子。
在华浓的陪伴下,柳羡杨走遍了姑苏的所有山水,充分体会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同时创造出了许多曲子。
他全部卖给了秋水楼的风矣,即便有人出价是风矣的双倍。
他说,知遇之恩不可忘。
柳羡杨和华浓游山玩水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她要嫁去叶家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门当户对。
她记得出嫁那天的十里红妆红得刺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站在人群里,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她不喜欢叶家公子,可是千金小姐为爱叛家,与心爱之人私奔的故事终究是写在话本里美好。
叶家公子性子暴躁,但是对她极好,她嫁过去后三年里,夫妻和睦,偶尔小打小闹,鸡毛蒜皮的生活琐碎里,透着平静和美好。
她离开了华家,柳羡杨自然也在华府别院住不下去了,因为一些事情,他被风矣接去了秋水楼。
他在姑苏谱曲界的地位也一点点稳固下来。
三年里,华浓和他同在一城,却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时候姜国官场内斗,风云诡谲,连着商场上也充满了权力和血腥。
叶家公子生意上得罪了人,叶家平静的生活破碎。
那天她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回家探望祖母,回来的时候,叶家上下一十七口,全部尸首分离。
总说她瘦让她多吃点的婆婆,早上还笑着劝她多穿点衣服的丫鬟,经常念叨着再过两个月就能抱上孙子的老妈子,抠门的管家……
还有她的丈夫,那个没有什么大出息,却真心对她好的男人,三年里说的最多话就是,“媳妇儿,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一个个鲜活的人,此时却躺在鲜血里……
她把儿子送到了秋水楼,交给了柳羡杨,求他带着儿子离开姑苏,柳羡杨将一直随身携带的紫竹笛赠与了她。
然后回家敛了所有尸体,安葬好后,去了城南一家做油纸伞的铺子。
铺子里只有一个老夫子,那天他正坐在树荫下,给刚做好的伞描画儿。
这位老夫子是位隐世的武林高人,初见幼时的她便说她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想要收她为弟子。
她出身富贵,无忧无虑,不想去吃习武的苦,便拒绝了。
不过老夫子和蔼可亲,制作的油纸伞又古朴清雅,她便总跑到他的铺子里缠着他讲那些江湖趣事,再把自己生活里的琐事倾诉给他,顺便再帮他制作油纸伞……
她跪下磕了头,叫了声师父,请求他传授自己武功。
老夫子将毕生绝学《风云掌》传授给了她,然后便仙逝了。
她带着复仇的恨苦练了十三年,终于练至大成。
找到了当年的仇人,报了仇。她自己也受了重伤,花了两年养好伤后,她动身去寻找柳羡杨。
她南下不断打听他的下落。
终于在江南一家青楼里,知道他十多年里一直生活在这座烟花之地中,为这里的妓女们谱曲填词,可惜她来晚了一步,他已经因病去世一年了,他没有亲眷,是所有的妓女们凑钱为他送的葬。
而她的儿子,从他病逝后,便离开了青楼,再也没有了消息。
她走遍了扬州,十多年一无所获。
直到洞庭湖上,一个名为“夜笙宫”的魔宫一夜间崛起,宫众在江湖上大肆抢夺俊美男子,杀人无数,引得正道之人痛恨。
她却看到了希望,因为她儿子的名字便是,叶笙。
她杀到了青螺岛上,见到了传闻中的宫主,手臂上的胎记告诉她,这便是她寻了十几年的儿子。
可是她的孩子,已经练了邪功,成了为害武林的魔头,并且不认她。
她本想废了他的武功,再把他带走,用余生来弥补二十多年空缺的母子情。
可是他的武功太好,她被他废了一条腿,扔进了洞庭湖。
她被渔民所救,活了下来,但是心已经死了。
她的儿子不认她,还成了魔头,她无比愧疚自责,认为都是自己的错。
她回到了姑苏,华家里,祖母及她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她寻了这片紫竹林,搭了间屋子,每日念佛祈祷。
好多年后。
一个拿着把怪刀的小伙子找到了这片山,救了当时深陷狼群的她。
小伙子有个帮会,要在这片山上建寨子。
她同意了,这些事跟她无关,她依旧过着吃斋念佛的日子。
又是好多年,已经成了中年男人的小伙子带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名为水苏。
水苏冰雪聪慧又不谙世事,她看她第一眼就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那段无忧无虑的前尘往事。
她想好好守护她身上的那份纯真。
水苏偶然看见了她珍藏的紫竹笛,说自己也会吹笛,可否试试。
她问她,会吹《枫桥夜泊》吗?
水苏说会,毕竟是当年全城震动的名曲,现在仍在姑苏流传。
她便让她吹奏了。
一曲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