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失明,在不见日的阴冷禁地中,煎熬了半年时间。出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爱话,也不笑,七情六欲都没了,身上的光芒棱角都没了,她看不见,生活全是清儿跟在身边一点一滴贴身照顾着,好像他们唤回来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内力也因为冰魂蛊的侵蚀,十不存一。”
北堂清是神农谷弟子,聒噪又温柔,给了容凉那段黑暗时间里的温暖,因为北堂清在容凉身边没完没聊唠叨,才把她封闭的世界打开了一丝缝隙,让容凉站在黑暗中,却看见了这个世界光芒。
“那是容凉啊。”上官璃道这里,眼眶微红,“以前她走路带风,骄傲又张扬,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跌宕的潇洒,扬言揍翻九州,那个策马草原,英姿飒爽的少年,心里的热烈被无尽的冰原覆盖,再也没有了光芒。”
“不久之后,炀帝病危,长公主来找她,要她帮真正的十皇子夺得皇位,她去了,于是有了玄武门之变,她在玄武门外杀了太子一党,本来十皇子要顺利登基了,没想到皇宫内也是危机四伏,炀帝病危竟然是假的,他就是要借病危来清理他这些野心勃勃的儿子们。”
家无父子,所有情份在权力面前都脆弱成了易碎的镜中像。
洛青荼听上官璃寥寥几语的讲述都觉得无比心惊难受,更遑论亲身经历这些的慕容绯。
“皇极殿中埋伏了无数高手,他们兄妹二人中了炀帝的奸计,容凉看不见,慕容非为了保护她,死在了羽箭下,断气前拜托她守护好这个下。”
“容凉杀了所有人,将炀帝杀死在龙椅前,后来容凉就成了慕容绯,字子非,成为了传言中的北宸帝。”
“她的佩剑的名为星辰流光,是她在清梵寺的师兄明释用九陨铁为她打造的,在她登基后的第二年,发生了止戈台一案,那一次,几百名红叶寺僧人下狱,慕容绯错手杀死了明释,后来她亲手断了流光,失去了剑心。”
完这些,向来清冷自持的上官璃眼睛已经红了,她亲自经历了一个骄傲明烈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了如今欢喜寡淡的人,生生被折了羽翼,困在盛京。
上官璃看向洛青荼,字字珠玑地问道,“洛公子,她的过去和未来,你承担的起吗?”
洛青荼清楚地感受到了她这句话中的重量,她虽然没有明,但是其中的意义他已经领会了。
慕容绯不是普通的女子,不能和他谈情爱,儿女情长,她失去过许多许多对她来非常重要的人,可能是年少时的情意初萌,也可能是漫长岁月里的相知相许,全部都成了午夜漫漫里的梦魇,是她刻骨铭心的过去。
而她的未来,是摇摇欲坠的大秦帝国,是危机四伏的盛京城,这些,他能否承担得起?
洛青荼想起三年前遇见慕容绯那,沉壁湖上烟火明亮如白昼,满湖的欢声笑语,而她却在飘冰凉的湖水里,带着背后一道狰狞的刀伤,无依无靠,万千孤独。
后来她握住了他的脚踝。
那一瞬间的情景至今依旧清晰如刻,洛青荼想,那个时候,他算不算她的救命稻草。
他总觉得慕容绯带着万千孤独在人世间,世间的锦绣繁华与良辰美景都与她无关。即便她身边有众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和誓死效忠的手下。
洛青荼缓缓靠着身后的车板,闭上了眼睛,嗓音沙哑地道,“我想试试。”
入这风起云涌的下大局,谋一个山河安定,四海升平的盛世光,不为权不为名,只是想带她出局。
……
北堂清坐在床边为慕容绯诊脉,诊了许久,神色越来越凝重。
“冰魂蛊的寒气快深入骨髓了,要再不节制使用内力的话,你早晚要被它榨干所有血气。”
北堂清声音沉重地道。
冰魂蛊的寒气是和慕容绯的真气,每一次大量使用内力,都是加剧寒气对身体的侵蚀。
最开始只是寒气进入经脉,后来对经脉和丹田产生了侵蚀,影响了慕容绯内力的使用,十成功力只剩下一成,经年累月中,寒气不断渗入骨肉,冰魂蛊也在不断吸食慕容绯的血气,一旦寒气渗入骨髓,便是油尽灯枯。
同时,随着寒气的侵蚀,嗜杀之气引起的心魔和梦魇也会在不断严重。
“被榨干血气只是早晚的问题吧。”慕容绯勾了勾嘴角,“最长能有多长时间?”
“三年到五年。”北堂清眼睛微红,“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过度使用寒气,你偏偏不听,你要是再这样不知节制的使用寒气,一年之内你就没了!”
“够用了。”慕容绯向身后靠着,释然一笑,满目薄凉。
“什么够用了?”
“三五年时间够用了。”以后都不用寒气,控制内力的使用程度,三五年时间足够她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开一个盛世下。
“绯……”北堂清眼眸中泪光闪烁,北堂清身为医者,见惯了生死离别,早已经看淡了一切,况且慕容绯本就是已死之人,她在世间活着的每一既是恩赐,也是煎熬。
即便知道这些,北堂清还是舍不得,她明明值得世间最好的温柔。
“我身体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阿璃也不要。”
她不论于大秦帝国还是龙隐司,都是镇山石的存在,一旦有什么闪失,都是人心惶惶。
至于上官璃,慕容绯怕她难过。
“好。”北堂清犹豫了一下,问道,“绯,你……喜欢那个孩子吗?”
慕容绯歪着头,无声地笑了,是那种很轻松的笑容,“喜欢这个词太浅薄了,他在我心里。”
慕容绯是很多饶惊鸿初见,不管是年少时风流肆意的张扬,还是后来一袭黑衣的凛然淡漠,她都是来自深渊的神邸,满身月光,傲然于世,成为别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却没人知道,慕容绯一眼万年的那个人,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