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理她,姜漓漓怕他转身就走了,于是赶紧以谄媚奉承的姿态强说:“公子,我……是丞相大人家的娈奴,丞相大人未娶公主之前,老夫人本想让丞相大人纳桑羽为妾室,但丞相大人并未答应,桑羽以为是我从中作梗,便对我怀恨在心。只因丞相大人娶的是公主,公主势大,脾气也……她再无与丞相大人相好的机会,于是对奴满是怨愤,她趁今日上巳节,让公主发话,要我与她出府为公主采办首饰和器皿,好趁机杀我。”
这世上还有谁人比她姜漓漓脸皮更厚?
算了,她也是万般无奈,先想办法恢复自由身再说。
姚槐本想一走了之的,这样的闲杂琐事他本就不愿多管。今日不知为何,在他看到这人那双忧郁却又坚定的眸子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便突然来了兴致。
姚槐在心底轻叹,到底是个身不由己可怜人。
这荒山野岭,乱坟之地,是出了名的恶地,听闻夜晚有妖灵出没,如果不是他经过,这个人必然要殒命在此。
他奉王君之命,速去边关,以防司幽进攻。与珉国一战必不可免,他得急去边关,通知他的父亲,严防布控,只有早做准备,想好策略,才能在珉国与司幽两面夹击时,击退敌人,守住疆土。
姚槐撕下袍子下的衣裳布料,帮姜漓漓把受伤的手粗略地包扎了一下,然后问:“你可是要我帮你?”
姜漓漓想,这男子,有点居高临下呢。
她真诚恳切地说:“还望公子施以援手。”
姚槐捡起姜漓漓的匕首,然后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了起来,他纵身上马,将她扔到了马背上,然后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姜漓漓本早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因为被青阳裴气急而损了心脉,后又被桑羽一番折腾耗费了元气,在马上颠簸了两下的她十分虚弱地活着。
待这位公子发现她奄奄一息时,他们已经出了古央城,夕阳落山,日暮降临。他将她掳起来,扔到一位老者的家里,置于冰凉的席子上,可怜苍苍老者迫于他的威严不得不帮她把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老者替她把脉时,端倪着疑惑的眼睛瞧了她很多眼,他定然察觉到她是女子了,老者若是把她是个女子告诉了这公子,那他岂不是知道她骗他了,这可怎么办?
公子抛掉对她的蔑视之情,以平和之语问老者:“他如何了?”
老者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他气血不足,脉搏微弱,没救了。”
姜漓漓真想骂这老头子,她堂堂公主,哪会死的这么窝囊?她只是体内噬灵散药性未退,心脉受损,饿了一整天又没吃上多少东西,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吧。
她总感觉她能活。
公子拘礼,微微有些不满,他说:“若他无病无灾,我就无需绕了这么一大弯,来这找您了。”
老者望了望姜漓漓说:“这公子原先就有疾,乃先天衰弱之症,定是有珍奇药材养着,才存活至今,但老叟这里并无珍奇药材……”
公子蹙眉嫌弃地望向她,说:“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或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这么快就叫她交代遗言?
姜漓漓颓然无力,用沙哑的声音说:“公子,我……不想做饿死鬼。”
这俊俏公子又嫌弃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取出一袋钱,自己留了两块金子在身上,他将整整一袋钱都递到老者手里说:“你尽力完成他的遗愿,剩下的钱就为他操办后事吧。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不能再耽搁了,还得急需赶路。”
只恨她无力为自己争辩,苍天在上,她姜漓漓还没死啊!
姜漓漓弱弱地开口:“您这里可有解噬灵散的药?”
“噬灵散?”
姚槐蹙眉,他中了噬灵散,莫非他本是个有修为的人?
老者望了眼公子,将钱退还给他,无奈地说:“罢了,罢了!我就救他一救吧。”
老者佝偻着身体从破旧的架子上取来药瓶,不舍地说:“这是我侄儿在青琅山上得来的药材,是用上古药材制成的。我就只有这么一颗,但愿能对你的病有些用处吧。”
难道他根本就没把握,给她乱治?
公子说要走却并未急着走,他亲自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走到她的身边,他将药塞到了她的嘴里,然后往她嘴里猛灌水,那么大一颗她连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虽没噎死,可也呛得差不多了。
“咳咳——咳咳——咳——”
老者摇了摇头,又叹气:“唉……”然后高呼:“孙女,快快把锅里的东西搬上来,来帮一下将军!”
公子任由他咳着,他给自个儿倒了杯热茶,坐于席上,悠闲地望着别处的风景,俨然一个充满闲情雅致的人。
等等,刚才老叟叫了这人什么?光顾着咳去了,没听清啊。
她欲张口问问,谁知老叟又客客气气地说:“将军,我儿在军中如何了?”
将军?他是将军?哪位将军?哪门子的将军?
“他很好,行事从无差池,恪尽职守。”
“如此便好。”
一个姑娘从东厨方向走来,用托盘端着饭食,她将饭食放于案上,匆匆朝公子行了礼。
公子微微点头,将姜漓漓从席子上扶起来,并望着她说:“你可能自己吃东西?”
姜漓漓没有做声,对面的姑娘说:“我来喂公子吧。”
老者向她孙女匆匆使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
公子说:“多谢姑娘,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老叟说:“这位公子手上带伤,虽然将军已用布封住,止了血,但并未上药,你且为这位公子上药再吃饭吧。”
“是,祖父。”
姑娘打来了热水,蹲至姜漓漓身边,她突然问:“公子为何要戴面具呢?”
姜漓漓随意回答:“曾经我不懂事,与人斗殴,脸不小心被刀划伤了,因此面容丑陋,怕吓着众人,不得以才整日戴上面具。”
“哦……”姑娘满脸内疚,她望向姜漓漓的手,然后替她洗去手上污血,用布擦干净,她一边捣弄药膏一边说:“公子的伤,都可见骨了,都说十指连心,公子怎么一声不哼呢?”
“这点伤不算什么。”
“公子这手,掌心虽是有些粗糙,如果不曾受伤的话,竟是比我们这些姑娘家的还要好看呢。”
谁知那冷漠的将军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男子要双好看的手做什么!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这破将军,没有什么好理会的。
姜漓漓投以真诚的目光问:“请问这位姑娘,我这手可会留疤?”
谁知姜漓漓刚问完,将军带着怒气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堂堂男儿,留点疤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如女子一般,做着从前的事?”
他如此生气,八成是被岑良侮辱过。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被一阵莫名其妙的氛围所笼罩,无人再答话。
将军一手扶着姜漓漓,一手拿了一个大木勺,舀了一大勺汤往姜漓漓嘴里送,还没等她咽下去,他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勺食物,如此一勺一勺,弄得她两腮鼓起,不能下咽。
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憋屈地吃过饭,但她只能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也许他终于体会到了她的难处,不再往她嘴里塞吃食,兴许他也饿了,他自个儿吃起东西来。
吃完之后,姚槐将那袋银子又拿了出来,递给老叟。
老叟忙说:“不敢不敢,还望将军快快收好。”
将军说:“他一时半会儿不能动弹,就劳烦你们照看他几天,待他病愈,把他赶出去便是,这是给你们照看他的费用。”
老者连忙摆手,还朝他行起礼来,他说:“将军之令,老朽本不该推脱,但明日我们就要动身前往凌川祝贺我孙女她外祖的八十大寿,此去几百里,恐怕我们爷孙照顾不周啊。”
将军蹙眉,冷峻地说:“那就由你在附近找个人照顾几天。”
没等老叟答应,姑娘便说道:“这附近就住了四户人家,一户人家里只住了两个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她六岁的孙子。另一户人家里住了一个死了丈夫儿子孤身一人的寡妇,都是早出晚归的……若是把公子给她照顾,定是大大的不妥。不远处的那户人家里倒是住着一对夫妇,不过他们夫妻不和,天天打架,怕是不宜照顾人。”
姑娘把袖子拉了上去,把手臂伸了出来,手臂上青了一大片,她说:“看,这是我今早去劝架被那家的女主人用竹竿打的……”
听了这一翻话后,将军很是纳闷,姜漓漓也很纳闷,她从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儿,定是这儿风水不好。
犹豫不决的姜漓漓开口说:“吃了老伯的药和饭后我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明日我定能行走如常。将军与我萍水相逢,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您不必顾虑我,就安心赶路吧。”
“你可是还要回相国府?”
“不,那地方,我绝不回去了。”
“那你还有何处可去?你这病殃殃的样子,又去得了何处?”
“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去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