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扶音自从容霜城回来后便一直住在青楼里,暗暗流着眼泪,忍受着众人的嘲笑和欺凌。
好在她单纯又乐观,没有将那些难听的话放在心上,她相信总有一天,少将军会将她娶进家门。
少将军与王扶音自幼相识,扶音等了他多年。她与南宫容霜不同,她笑得开怀,一心只为嫁给他。
扶音伤心地问:‘将军可还会迎娶我入门?’
少将军愧疚,觉得不能耽误她,于是说:‘扶音,忘了我吧,你会觅到更好的姻缘。’
王扶音含泪而去,他也回到了家中。
时候不晚了,他回家竟然看到了孔贤在他的院中与南宫容霜花前月下。
容霜对着孔贤哭了,那是他不曾领略过的风情,他听见孔贤说想要带走南宫容霜。
少将军和南宫容霜成了亲之后,容霜的长兄长嫂不放心容霜,在都城住了两个月,观察一番,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就回去了。
只有孔贤留在了都城,企图在都城谋个一官半职。
他们青梅竹马,自幼感情良好。
少将军怒了,将孔贤赶了出去。
南宫容霜擦干了眼泪冷冷地问:‘怎么?只准你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不准我与别人共话月前?’
少将军的怒火更盛了,他朝她吼道:‘扶音是青楼女子又如何!’
南宫容霜突然伤心起来,也许是想起了自己不堪的过往,她说:‘所以你想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就进了书房里。
不久,老鸨派人前来找少将军,说她死前想见少将军最后一面。
少将军去了,老鸨说自己死后,扶音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以从前的救命之恩相胁,求将军纳扶音为妾,这是她最后的残愿。
少将军允了。
少将军回府同南宫容霜说:‘我要娶扶音入门。’
南宫容霜仍然冷冷的,不哭也不闹,什么话也没说,大概是心如死灰了吧。
扶音如愿做了少将军的妾室,每日承欢,与少将军恩爱如胶,少将军喜欢带她去院中赏月,喜欢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喜欢当着南宫容霜的面挽着她的手,亲昵的对着她微笑。
如此便是一年,年关将近,从容霜城传来了急报,震惊了朝野。司幽国的人攻破玄阳关,敌人屠尽满城,城主一家与守关将士拼死抵抗,不幸战死沙场。
听到消息的南宫容霜晕了过去,醒来便跪在了少将军的面前,她说:‘此生容霜别无所求,只求将军能为我南宫家报仇雪恨。’
扶音说道:‘王君已经指派将领前去,夫人何必还要让自己的夫君冒险?’
将军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将军难道不知,屠我容霜城的人是被你一剑贯胸之人的父亲?若是此愿不能完成,容霜早已生无可恋,不过徒有一具尸身罢了,只是不忍心……’
她到底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她怎么忍心带着孩子一同死去呢?
少将军想起两个月前醉酒的夜晚,他并未大醉,却情不自禁。
他试探:‘你怀了我的孩子?’
容霜并未作声,只是眼中含着热泪。
扶音说:‘夫人怎么如此狠心,竟让自己的丈夫去如此凶险的战场?’
‘滚!’少将军吼走了王扶音,继而说道:‘王君已派人前往前线,定然不会再让我带兵前去,就算我去了也是徒劳。’
然后他便走了。
回来时铠甲加身,站在容霜的床前,睡梦中的容霜眼角流着泪,他说:‘容霜,凡是你所求,我又怎么能不答应呢?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对你造成伤害我永远也偿还不清,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少将军惊醒了她。
他轻轻对她说:‘我是来同你道别的,你要多想些开心的事情,等我回来。’
原本他并未答应她的哀求,容霜再次见到他时,他却已经默默地把一切都做好了。
容霜流着泪说:‘好。’
他本转身欲走,容霜突然拥住了她,她问到:‘你可曾爱我?’
他松开她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容霜带着复杂的心情万般无奈地追问:‘星尘,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终是没有给她回答,‘等我回来,为孩子取名。’
他奔赴了战场,扶音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
扶音是个好姑娘,只是人人都说她虚心妄想,颇有心计。
可她又能如何呢?难道心爱的人来找她时,要她避而不见吗?难道少将军要把自己领进他家门,她假装拒绝吗?难道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一步一步爱上别人吗?难道养母用生命成全她的一片心意她要辜负吗?
她都不能,也不愿意。她在世间多年,容貌脱俗,一身才华,好不容易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让自己过得如此窝囊?她怎么能用余生看着少将军和南宫容霜恩爱而不心生嫉妒?
所以,她在南宫容霜即将临盆的时候说了真相,她告诉南宫容霜,当初少将军娶她,不过是可怜她的遭遇,对她的施舍罢了,少将军本来是去悔婚的。
她不曾做错什么,仅仅说了实话而已,是南宫容霜太脆弱,经受不住打击。
是啊,她经受不住的,南宫容霜只是看起来冰冰冷冷的,可她到底是女子啊,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实?
她本就忧心过度,日夜思念担忧着她丈夫而憔悴不堪,孩子的胎位也不正,加上王扶音的刺激,以致难产身亡。”
姜漓漓只觉得故事有些悲伤,在他的故事中最无辜地便是南宫容霜了,一个可怜的女子,死于痛心遗憾中。
她听到了结果,也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但仍有些不甘地惊呼:“她死了?”
“嗯,死了。”
姜漓漓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是妾室王扶音的孩子?”
“不,我是南宫容霜和如今的大将军姚星尘的儿子。”
姜漓漓又震惊了。
“不是说南宫容霜难产而亡吗?”
他眉间染上忧愁,语言里透着沧桑,他说:“哦,忘了跟你说,南宫容霜知道孩子生不出来,就让宫里来的医官剖开她的肚子,将我从里面取出来。”
“天,她这是杀母取子!生生忍受刀刮之痛,如此剧痛,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姚槐的语气有些悲伤,他说:“听闻她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见到了我,才闭上眼睛。”
同为女子,姜漓漓竟也有了些愤怒,也许是本着和姚槐的交情,所以内心为他鸣着不平。
姜漓漓有些激愤地说:“王扶音如此对待你母亲,难道将军不恨她吗?”
“恨?呵……”
寂寥的夜里刮来了一阵冷冽的风,那些飘动的草叶因互相摩擦而发出沙沙的声音,黑夜的沉闷,风声的清冷使他勉强的笑意带上了几分苍凉和心酸。
他说:“怎么能不恨呢?应是恨极了。”
应是恨极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细细想来,他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很是镇静,好似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说的,姜漓漓并没有从这个故事中听出他对王扶音的恨。
姜漓漓虽不明所以,但好歹也是识趣的,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任他她王扶音对我再好,哪怕对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我都恨极了她。”
“那姚大将军和妾室的孩子呢?我听闻你家两代都是单传,并未见你有弟弟或妹妹。”
“也许是报应吧,王扶音让我没了母亲,她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并没有存活。”
夜太黑,姜漓漓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能了解他的心情,但大抵是悲伤的。故事于她而言都觉得沉重,更何况于他呢?
姜漓漓于是转移话题,她问:“将军不是说要给我讲妖的故事吗?怎么说起你父母的事了?我想听那些妖魔鬼怪的事情。”
“别急,马上就说到了。”
他说,“我自生下来,便被视为不祥,人人都说是我克死了自己的母亲,那晚,方圆几里,树上灵鸟、家中灵畜一夕而亡,盛草枯衰,百叶凋零。”
姜漓漓惊恐地望着黑夜中的他:“难……难道你是妖兽变的?”
“怕什么?你看本将军像妖兽吗?”
黑夜中瞧得一点儿也不清楚,于是她便凑近了去看,她仔细端详后认真地说:“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妖兽变的啊!”
“本将军当然不是妖。”
也许他只是和她一样,一出生就被别人用虚无的东西给框住了。只是她出生时繁花开遍,他出生时万物灭尽。
“你出生时天生的异象,定是大吉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姚槐凄凉地笑了两声,“家中长辈请来了祭司,祭司判定我为不祥之人,日后定当造尽杀业,要取我之血焚烧殆尽,然后将我放入魑河淹没。
幸亏姚星尘回来了,他回来救了我,他本是回来告诉我母亲,他手刃了仇人,还救下了我那游手好闲的三舅舅,好让她宽心的。
可惜啊,他回来看到的是南宫容霜的尸体,她的血流尽了,躺在了染血的床上,剖开的肚子还没来得及缝好,听闻她见了我之后,在这世间弥留的最后一瞬,在生与死之间,嘴里唤的仍是他的名字。
她至死也没能得到答案,她深爱的人到底爱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