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沐不顾仪态狂奔过来,紧紧抱住孟曦,开始嚎啕大哭:“阿姐,太医说,说祁儿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也动不了了。”
短短两句话,在断断续续的诉说下,反倒使孟曦悬着得心稍稍缓和些。没死,没死就好,没死便还有希望。
眼泪凝结于眶,终是忍住了,她推开身上的孟沐,对着叩拜一地的太医,目光缓缓定格,道:“刘太医,你来说,祁儿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幸得小殿下背身对着马蹄,马亦未曾踢出全力,脏腑损伤未曾大出血,尚可止损,可背脊骨脉已然全裂,成年男子尚不能经受全力一击,何况殿下尚且年幼,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如今意识不清,乃是脑内有血块所致,待血块化开便会苏醒,可即便苏醒,也再无恢复和生长之可能啊。”刘太医颤颤巍巍解释道。
“知道了,你们暂且先开些止痛化瘀的方子来,不急着让他醒,免得太过疼痛,他受不住。”他还这般小,怎能忍得碎骨之痛,孟曦长叹口气继续道:“都下去吧”。
刘太医为太医之首,太医们皆以他为尊,老人家逼不得已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眼神瞟向窗边。见汉中王闭眼挥了挥手,连忙感激涕零的看眼孟曦,叩首道:“臣等告退。”带着身后一帮太医逃命般离开晨阳殿。
定心过后,孟曦缓缓叩拜于汉中王身后,声音略有些沙哑,道:“父王,儿臣愿带祁儿去民间寻找洛神医,或许尚有一丝恢复之可能。”
汉中王轻咳几声,举手抬眸间有些犹疑,转过身来缓慢将其扶起,父女二人眼神交汇间,像是一记闷雷终于炸响,注定未来一场不可避免的腥风血雨。
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彼时竟也有一丝愣神,那样肃杀的眼神他是多么熟悉,自己年少征战杀伐时,面对虎狼军队时,何尝不是用这样的眼神与决心,一次次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一时间无话可说,哽噎在喉,片刻他移过视线,道了一句:“你去吧。”
三个字意味明确,话毕,汉中王低着头大步离开了晨阳殿。
定睛望过去,孟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幼小的脸蛋上眉头蹙的紧紧的,额头上不停涔出细密的汗珠。
脸上仍挂着泪珠的孟沐回到床边,温柔的替他擦拭着。
瘫痪之疾啊,若是一辈子如此......虽说神医洛珩的行踪无需担忧,可此时的孟曦仍旧感觉像是掉进冰窟窿般寒意彻骨,本是同根生,皇室罕真情。
“崖香,明日出发。”她话语间透露着坚定。
“是”崖香一直候在殿外,孟曦未曾吩咐,她便大抵已经猜到了,随即转身回去收拾,安排打点。
“阿姐,我与你们同去。”
孟骥与孟曦一样着急,尤其他认为若不是自己没有看管好孟祁,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自然不愿闲在宫里等消息,尤其他好歹是个男儿身,出门在外自然能帮忙更多些。
孟曦自然知道他的焦急,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却不能让他跟着冒险,路上杀手刺客防不胜防,有些事还不到他知道的时候,转移话题推拒道:
“不用了,不过是去找个人而已,当年我于慧日禅寺焚香时,曾得幸,与其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约莫是有方向的,你与孟沐呆在宫里时,切忌莫要再去凑那劳什子的热闹,尤其你身为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沐儿若是也出事端,我可真就要找你算账了。”
“阿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沐儿的。”坚毅的眼神闪闪发光。
“嗯,阿姐相信你。”她回道。
孟沐泪眼婆娑回望过来,孟曦眼光扫过他们二人,淡淡一笑,有些苦涩。
回到羲和殿时已至深夜,不见崖香,孟曦了然,从卧房暗道赶至竹苑,厅内桌前,崖香身旁站着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闻声,那人转过身来,拱手做礼道:“殿下”。
崖香最为清楚她的想法,行程打点妥帖的同时,便派人通知秦昊过来,二人一直候到现在。
“坐吧”有些疲惫的她径直走过去坐下,与二人说到,继而询问:“崖香,明日安排得如何?”
“主上放心,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即便她十面埋伏,我们的人也能全数斩杀,一定全力护佑小殿下安全抵达草知堂。”崖香回道。
他们的暗卫全是菘蓝为了孟曦的安全,特意从精英组成的铁甲军里挑出来的精英,算的上是铁甲军内的死士部队。
“殿下,不如......”
秦昊未曾说完,孟曦便猜到他的心思,截然了当的回绝道::“不必,人手足以,用你的人只会招人耳目。”
“这次小殿下受伤,是属下无能,没有尽到看护之责,还没能出手搭救...”堂堂硬汉,此时声音却是越说越小,话语间满是愧疚与不甘心。
最终,抱着决心,他洪亮开口:“请殿下责罚。”
“你在城中做好你该做之事,既无错,怎罚?”若不是跟随孟曦许久,才知这话乃是透露着万般冷漠。
听得这般话语,秦昊身躯一震,心知孟曦此次是真的震怒,他双膝跪地:“恳请殿下责罚。”
身前之人沉默不语,许久,周遭低沉的气压似是有些消散,道:“既是你求罚,那便将金刚经罚抄五十遍,等事情了结,再自行去军营领三十军棍。”
有道是,当兵的看不上读书的,秀才看不上打仗的。军营中,将士们领罚,最怕的不是军棍,而是罚抄,于是以前那些莽莽撞撞不怕犯事儿的,如今都被孟曦用这招轻松镇压。
秦昊一愣,有力回道:“是”。
孟曦脸色稍稍缓和一些,秦昊说不上没责任,也说不上大责任,毕竟有些事防不胜防,一天没有抓到合谋者,她便只能一天处于被动。等着别人行动,不能主动出击的感觉,实在是糟糕至极。
“你留在城中,要时刻提防,一旦任何风吹草动即刻通知我,暗中照看好骥儿与沐儿,不得再出现任何差错。”
“不得”二字,孟曦咬得极重。
“是”秦昊颔首。
略微停顿间,挥手示意秦昊起身,似乎有些犹豫:“另外,周斌...周斌的人...马...”
“主上,要不要处理一下?”崖香见孟曦仍在思忖,似乎并未注意她,继续道:“可以让秦将军比武场上好好教训他一番,一来可以灭楚国的气焰,二来借此以慰我汉中人心。”
“周斌的人,那便一定不是楚国,那匹马呢?”孟曦突然想到唯一的线索。
崖香回道:“听说只片刻便已暴毙,周王也怕触霉头,早早处理了。”
少顷秦昊开口,如背书一般:“殿下,在现场时,家妹曾偷偷检查过这匹马,似乎是天香......川麻,那很少见的一味药,家妹也只在书中见过,故不能确定,它是由附......附子、麝香等组成,能让人产生极度兴奋的毒药,其中一位药引是黄麻......麻黄碱,而麻黄碱只生长在两处地方,嘉浒江下游河畔和陵江王宫内。”
秦晴素来喜欢摆弄药材,此次恰好随萧白萧红去看热闹,才能探查到这样重要的线索,孟曦不免有些激动:“那便是阆洲与...蜀国。”
“尧玦...”孟曦眼睛一眯,微微察觉到什么。
“还有司马遥...”崖香接话道,“又是他们”。
“这次的事,说明之前的盯梢还不够,增加探子手,必须把他们俩给我看好了,就是顿了锅鸡汤,也得给我汇报。不过罩子都放亮些,不要任务没完成,自己成了人家的鸡汤。”
“是”秦昊亦斩钉截铁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