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语调,颇有些耳熟啊,孟曦恍然想到,可不是,萧家大公子也是这般不要脸的,不过二人实然不同,萧白处处透着奸商感,这位自称是洛珩的则处处透着市井气息。
尤且萧白是断不会贪生怕死,畏惧刀光剑影的,这位嘛,就不好说了......
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孟曦才了解到,他还真是神医洛珩,药铺子被人砸了,干脆也跟着人家来到黎山,这一身江湖术士的行头和山羊胡子还真就是他自以为帅气弄得,品味也是清奇。
不过第二日他便将这山羊胡给剃了,人果然年轻俊秀不少,只是这衣物却仍旧打死不换,说是师父代代相传下来的,也不知神医是否都这般清奇。
奇的是,自打那日以后,他便有事无事跑去孟曦处,随他们于林中周边布置机关护防,美其名曰做向导,却总屁颠屁颠跟在菘蓝后头,也不管菘蓝是否给他好脸色。
常常一不小心误中机关,央求着菘蓝搭救,孟曦则当是看戏,任由他跟着,菘蓝也便拿他没有办法。
林中休息时,孟曦问他:“豆子呢?”
“家呢”洛珩忙着给菘蓝递水,明显不怎么想搭理她,敷衍道。
“你为何替他起这个名字?”孟曦挺好奇,也不管他敷衍不敷衍,继续追问。
“他叫豆萁,不叫他豆子叫什么。”
“豆萁?”
“是啊,豆萁,煮豆燃萁......”一句话说的长须感叹的,一股子深沉味儿。
话毕,见菘蓝也一脸好奇般看着他,他兴致一改,低眉浅谈,徐徐道来:“这家伙细皮嫩肉的,不似凡俗,你们也得出来,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不管是王室贵胄也好,还是富贵人家也罢,为了权益的争夺,哪个不是不择手段,罔顾人情。他父亲便是遭手足残害,母亲又自缢身亡随其父而去,独留他一人,沦落在外。”
“于是你就收留了他?”孟曦问道。
“哪个要收留他,是他死乞白赖硬要跟着我的,像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大抵是小家伙这些年确实让他受苦不少,一提起此事,洛珩便像是炸了毛的乌鸦,情绪可谓是激动之极。
眼见菘蓝好不容易注视的目光,变成大大的白眼,洛珩心中一虚,不由补话道:“当然主要也是我行侠仗义,悲天悯人啊。”
话外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以示对自我的极大肯定。
车驾摇晃之间,似是匆匆流年,转眼已入黎山林间,一别便是两三年,也不知那“山羊胡子”过得如何。
山林深处,徒步方且难行,只能弃车而上,此时孟曦方觉身边有个男侍卫的重要性。
那司马旻奕的侍卫贺月利用绳索将木板挂住脖子,双手托着木板便不费吹灰之力将孟祁带上山,这要是放置于崖香和自己身上还真是不便。
一路上几人都未曾多话,孟曦在前头解开机关,走走停停,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加上入夜后山里不能待人,不等夕阳下沉,他们已至草知堂前。
伴着黄昏,一排排草屋错落有致,村子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片祥和。穿梭在高木灌丛间,蓦然间约过参天树木,露出一整片平原带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奇。
第一次来的崖香忍不住感慨道:“主上,这就是你和菘蓝一直说的地方吗,真是太......”
崖香找了许久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形容它,一时话语凝噎。在连绵战火里的桃源,那是一种感动,似是“失而复得”,似是“劫后余生”。
贺月也感叹着:“若是这世上再无纷争,处处如此...”
“可惜,有人睁眼瞎,无缘消受眼前这片我朝大好国土。”孟曦莫名要刺他一刺,还故意加重“我朝”二字,打不过,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你......”贺月有些急眼,碍于主子尚未讲话也不好发作。
“主上”崖香使着眼神,拉扯孟曦衣摆道。意为他们好歹一路上帮了不少忙,孟祁还在人家怀里呢。
孟曦倒是忘了这一茬,再看看司马旻奕,似乎真被她刺痛一般,抿着嘴,眉头深锁的模样。她略微有些尴尬,却不好意思拉扯下脸皮,嘴里哼道,“切”,转身便入了村子。
司马旻奕仍旧停留在原地,“望着”孟曦离去的方向,夕阳的光辉照耀着村落前英姿飒爽的背影,却显得那样的孤寂与遥远。
“司马大公子,您能快点吗?”
远处传来孟曦回眸催促的声音,他柔和一笑,与落日交相辉映,笑容也染上夕阳的美好,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一行人刚进村子,迎面便撞上正要去田野间叫丈夫吃饭的李大婶,李大婶年近四十,眼睛倒是雪亮的紧,隔着五里地便一面打招呼一面跌跌撞撞的赶过来。
这不喊不要紧,得着村子里都是些爱管闲事的大叔大婶,待稍稍听清楚喊得什么,也都顾不上手里面提着的家伙什,抗着锄头拿着锅铲便涌在村口,给孟曦团团圈住。
一顿招呼好打,什么李叔李婶,张大妈、何姑、刘奶、王婆、漆爷爷......一溜烟全喊过来真真是有些脚软,后面跟着的三个早就被挤出圈外,着实也帮不了她什么,孟曦欣慰感动之余,深感毫无招架之力。
漫长的寒暄终于在张大妈的一句,“完了,锅上还做着饭呢”终结,紧接着一溜烟小跑走了好几个大妈,临走前还不忘招呼着让她去吃饭,孟曦皆客气的点点头。
最后,她被李婶一把抓住胳膊:“甭理她们,走,去李婶家吃,李婶给你宰鸡吃。”
走了一半,李婶似是想起什么,回头张望,只瞧见远处李叔扛着锄头钉耙还在赶来的路上,她高声喊道:“老头子,你快点啊。”
孟曦只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似刚刚才经历过,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思绪便已被李婶打断:“走,我们先走,不等他,磨磨蹭蹭的。”
“李婶,舍弟重伤在身,实在食寝难安,我们还得尽快赶去洛珩那儿。”孟曦推脱着,却也是实情,孟祁颠簸一路,现下已至洛珩家门口,若不送去医治,她从头至脚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呆不安稳。
李婶瞧着后头贺月身上挂着的板子,上面真真躺了个小娃娃,想起自家孙子也差不多年纪,不由心疼起来:“哟,这是怎么了,快送去瞧瞧,快,快......”
一遍催促一遍叨咕着:“你们去,你们去,我回去给你们做饭,等会儿给你们送去,洛珩那儿可别指望他,没小豆子他连自个儿都养不活......”
道过谢后,在李婶不断的催促下,孟曦他们匆匆忙忙赶到洛珩的草屋,草屋前依旧晒着各式各样的药草,一名少年穿着粗布麻衣在摆弄着,见天色已晚,似乎是要将这些药草收起来。
听得由远及近踏至而来的脚步声回首望来,正对上孟曦的亮眸,虽觉不可置信,仍旧脱口而出:“长安”。
尚未意识到那一声呼唤,孟曦只觉草屋前所站之人清秀脱俗,虽是粗布,却无法遮掩身上独有的气质,眉眼间那一棵天生的朱砂越发熠熠生辉,衬托着那精致的鹅蛋脸白皙透红,若是换身淡雅的衣袍,芳华绝代,真乃为此四字所生。
这可不就是当年那腼腆的小子么,难得见着故人,孟曦不免有些激动,又眼见豆萁这般好看模样,更是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脱口而出,声音又响又亮,笑容又大又甜:“豆萁”。
眼见着便要冲上去好好瞧瞧,却听见身后孟祁突然传来的呻吟声,不知何时孟祁睡穴被解开,此刻正疼的“哼嗞哼嗞”,按道理她不解穴,孟祁是断然不会醒的,孟曦却顾不得疑惑探究,抱过孟祁,便冲进屋子,嘴上急忙喊道:“洛珩...洛珩...”
紧随其后的贺月怀中一空,默默瞧了自家公子一眼,没人比他更清楚司马旻奕的身法,加之他离得近,自然看得清楚。肇事者却好似无事发生般优雅从容,跟随着孟曦主仆二人了进屋子,留下贺月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滞原地。
“这又是谁啊,咋咋呼呼的,还让不让人安静会儿......”洛珩从里屋掀起内帘往外走,原本骂咧的话刚想出口,定眼一瞧,顿时喜上眉梢。
道了声“嘿”,待目光仔细扫视堂屋一番后,洛珩脸色便显得不及初见时好看,再往屋外探了探,更是彻底放了下来,铁着青脸问道:“小蓝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