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屋内跳跃的灯火悠悠的燃烧着,将喜蜡一点一点的融化,是谁说喜蜡的融化像哭嫁的新娘,望着即将燃尽的喜蜡,身着凤冠霞披的秦晴只觉得茫然无助,连一身的疲累都忘却了。
她坐于绵软红艳的喜被上等了一晚,才晓得新郎早便去了别处。原本想着皇家的晚宴总是散的晚的,即便疲累不适,也该等那人来完成合卺之礼,可若不是随嫁过来的嬷嬷打听来告诉她,她竟还打算痴傻的等上一晚上。
“小姐,小姐.......”芬儿瞧她一脸呆滞的模样,心疼的轻声唤着她。
秦晴回过一丝神来,痴笑的自说着:“我以为,我自以为......原是一句玩笑,我却把真心拿出来,把玩笑装了进去......”
说到这儿,泪便不自觉的流出来,分不清究竟是哭是笑,尔后又语气坚定道:“若是知道,他早有心仪之人,我便是死,也断然不会嫁他......”
“小姐”。芬儿何时见过自家小姐这番模样,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欺负人,那个孟骥简直忘恩负义,我去告诉老爷和大公子。”说完,转身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秦晴来不及阻拦,只好吩咐侯在门口的宫女们,“快去追她”。宫女们也是一时未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她顿觉指望不上她们便自行追去。
可偌大的王宫,夜晚幽深,即便来过几次,也是无法识路,秦晴跌跌撞撞的跑着,转眼便已看不见芬儿的踪影,积雪未深,路面湿滑,凤冠又太过笨重,加上她身子早已疲软,不小心脚下一软,便要跌倒,下一刻一个温软的怀抱将她堪堪扶住。
秦晴稳住身子,离那人远些,抬眼望去,随即行礼:“见过殿下。”
来者正是不放心她的身子,前来探看的孟曦,孟曦笑着回礼:“王后切不可向我行礼。”
孟曦瞧她一人在外,心下已然意识到不对:“你这是......”
“无事”,秦晴淡然回她,却似想起什么,又焦急的同她说道:“我的陪嫁丫鬟跑丢了,你......殿下能帮我找找吗,她还小,许多事都不懂,我怕她一个人闯祸。”
“派人去找”。孟曦偏过头,同身后的崖香说道,随后又道:“你亲自去。”
“多谢殿下。”秦晴颔首。
崖香则领着部分宫女内侍离去。
“王后,没有其他要同我说的?”孟曦缓缓开口。
秦晴默然,低眉摇头。
孟曦见她不答也无可奈何。
只等后面来寻她的宫女内侍找到跟前,见孟曦在,纷纷惊颤着跪倒在地,新婚大夜王后丢失,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你们谁能告诉我,王后为何不在内殿里呆着?”孟曦只淡淡问着,可任谁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渐渐散发出来的杀气,使得原本冰凉的空气更加寒气刺骨。
“好,都不作声是吧,那你们谁可以告诉我,王上在哪?”孟曦见地下一片战战兢兢的宫人,火气着实降不下来:“都给我拉下去砍了。”
宫人求饶声一片,秦晴不忍,劝道:“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奴才连自家主子在哪都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孟曦态度未变,意思坚决。
“他没有来过。”秦晴小声说道,转而继续劝着:“你放了他们吧,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菘蓝上前,在她耳旁轻轻说了几句,孟曦脸色一变,眉头深皱,带着怒急的火气:“他便把我的话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都给我去惊华苑”孟曦咬牙道:“找你们家主子。”
宫人们举着火把,将整座惊华苑围了起来,这是宫内一处小别院,原本便不大,门口还留有两名看守的内侍,见这般景象,吓得打颤。
秦晴轻轻扯着孟曦的胳膊:“殿下,算了。”她虽与孟曦并不相熟,却总能在秦昊嘴里听见他的这位殿下,心里总是有几分好感的,今日之事,她已经很感激了,可事情若是闹得这般大,传了出去,伤得不止她一人颜面,王室王上都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新王无权,公主当道?他定然要下不来台。
“我既应了你兄长要照顾你,便不能失信于他,也该让有些不知死活的人知道,什么是王宫的规矩。”孟曦主意已定,心下也是拿捏了分寸的,吩咐看门的内侍:“去禀报你家主子,就说罪臣孟曦求见。”
话毕,孟曦撩起罗裙,挺直腰杆便跪在了冰雪之上,待孟骥出来,便见灯火通明,众人皆随孟曦跪在雪地上,惊愕之极:“长姐这是做什么?”
随即眼光所至便是孟曦身边的秦晴,二人皆是大红色的喜袍,可却来自不同的寝殿,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见她,目光在空气中交接,他有些愤恨,第二次见面她便带了后台来找他麻烦,这便是秦家号称淡泊如清风的大小姐,可真是大度。
秦晴从他的目光中知道了他的猜想,想开口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一言不发,只觉有汽水蒙住了眼眸。
“臣受太上王所托,对国对王有管教之责,对国应庇佑百姓,爱护臣子,稳定社稷朝纲,对王应时刻提点,尽心辅佐,王的一言一行,皆代表整个王室乃至整个汉中,如今殿下不顾臣子分心,不顾王室颜面,更是不顾宫规,任性妄为,实乃臣管教不严之过,臣愿以身作则,以儆王室。”不待孟骥说话,又道:“来人,杖责二十。”
“阿姐”
“殿下”
孟骥秦晴惊呼出声,却又无话可拦。
眼看内侍拿来粗壮的板子,孟骥终是忍不住说道:“孤回宫便是。”
“打”孟曦心意已决。
二十大板重重落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执行内侍并未有半分手软,孟曦只在第一板时浅浅“哼”了一下,之后便再未出声,愣是保持跪姿抗下整整二十大板。
全场静默,唯有原本跟着跪在地上的菘蓝秦晴敢上前将她慢慢扶起,“菘蓝,去把里头的姑娘带出来。”孟曦沉下一口气,缓缓开口。
孟骥有些着急,可孟曦那番话和一顿板子将他堵得死死的,根本无从辩驳。转眼他看向秦晴,秦晴感受到目光的注视,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继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模样搀扶着孟曦。
孟曦便是她带来的,原就不该指望她,孟骥黑了黑脸。
菘蓝不多时便将人带了出来,柳叶眉,杏儿眼,眼角一颗媚痣,楚楚动人,细软的腰身说不出的千娇百媚,风姿袅袅。相貌也不算姿色平平,可若是同第一千金的秦晴比起来,便是云泥之别了。
那姑娘同样一身大红色的喜袍,是何涵义不言而喻,秦晴只觉得胸口一滞,竟然是她。
或许是自认有王上可以撑腰,那姑娘虽是发怵,却也依旧站的笔直,只是眼神不安的扫着孟骥。
“不知阁下是哪家的公主。”孟曦是号令军将之人,哪怕带伤在身,说话依旧是气势如虹,自然也是不留情面的。
能被孟骥藏在惊华苑,甘愿无名无份的,定然不会是哪国公主,况且早前孟骥将人带进来,她也是知晓的,并让菘蓝去查过身份,不过是莱一客栈的小厮而已。
孟曦只是不曾料到孟骥今日会做的这样过,新婚当夜抛下正宫皇后,新王初立,他如此办事,明日叫众臣知道,不说秦老将军那儿过不去,内阁等人必然会说新君昏聩,沉迷美色,误国误民之类。届时别说此女子保不住,他坐不坐得住王位都是问题。
姑娘被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明眸大眼满嗪泪水,眼巴巴的瞧着孟骥,孟骥心下一软,正欲开口,谁料一旁不曾讲过话的秦晴淡淡回道:“她是莱一客栈的小厮。”
瞧瞧看了眼身旁正扶着她的人,孟曦只觉得,秦晴身上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是何变化,她与她了解不多,倒是看不出来,只觉得她好似恢复从前的第一千金的清冷模样,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既是酒厮,派头倒是十足。”菘蓝站至孟曦身边帮腔搭戏道,跟随孟曦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既是平常百姓,不识礼数倒也是人之常情。”这话一说,好似孟曦并无责怪之意,却叫那姑娘手足无措,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这大冷天的”话毕,秦晴与菘蓝扶着孟曦,自顾自走进了惊华苑。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大汗淋漓的从地上爬起。
孟骥扶起覃姝安慰道:“莫怕,有我在。”
二人视线相对,情谊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