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住一夜后,翌日晨分时辰,一伙人又乘着小车匆匆上路,中间也有快马疾行,更换车架连着如此,一直北上,需走上七八日,方能抵达楚郅边界。四人虽说性格各异,所善所长皆是不同,聊得却是融洽。
“楚国虽说后宫不稳,可前朝也算太平,长安兄此去,怕是有些艰难。”
玩笑一番后,向知清突然提起此行,三人皆是一愣。几日之行,他们已快至边界,孟曦自知他是不太放心,故同他分析道:
“战事再起,已是不可避免,楚与郅心结已有多年,即便联合攻打我朝,也是军心不齐,郅洲若想继续做大北边,唯一的合作对象,只有我们汉中,一旦谈判成功,便可以最少的伤亡,拿下楚国,这样好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向知清思虑过后,摇摇头道:“不妥,我若是赫连夏雄,必定和楚国作谋,若是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更好。”
“兄长说笑了,郅洲尚无这般胃口,能吞下整个楚国,更何况比它大两个地界的汉中呢,一旦被我察觉,告知楚国,来个反咬一口,只会得不偿失,白白浪费时机,再说向兄莫忘了西边还有蜀国与泾洲虎视眈眈。”
再三思虑后,向知清浅眉低笑,语气放轻道:“倒是我多虑了,他总是会帮你的。”
耳朵向来灵敏的孟曦自然听见了,不由苦笑,那个人何曾帮过她,不害她已是万幸了。
似是又想起什么,向知清不忘提点:“可你毕竟孤身入境,事事还是要小心的好。”
“知清兄放心,我自是做了完全准备。”
一旁的菘蓝“呼”的将剑拿起,柳眉一挑:“怎么向先生不拿我与益清当人么?”
引得向知清拿着折扇敲着脑袋,大笑半晌,遂又赔罪道:“是向某失言,向某失言,还望姑娘与益清小兄弟莫要怪罪,哈哈哈。”
菘蓝不过看气氛严肃,玩笑而已,自然不会当真计较,她爽笑出声,孟曦瞧着也浅淡一笑,唯有益清,掀起轿窗帘角,探看着窗外,马车匆匆,行至边界,楚国已过,望着那片走过的疆土,思绪万千,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郅洲位于草原,群雄盘踞,赫连家族却在这里独占鳌头称霸一方,绝对不会是好说话的角色,可这恰恰是孟曦看重的一点。她想做的就是在十年之内,让三国四洲变成三足鼎立之势,若是没有实力,不要说那稳固的三角模式会如同虚设,想改变如今的局势都是天方夜谭。
郅洲与楚国矛盾已久,除了边界摩擦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二十六年前,赫连夏霸尚未称王前,老王昏聩,引起部落争斗,于是内乱形成,给了外邦大好机会,楚国趁乱,一口气拿下他们三座城池。老王无奈,为得喘息,被迫联姻,可膝下无女,只好将子部落的一位小姐封为公主,嫁了过去,而那位小姐正是赫连夏霸当时已经定过亲,尚未过门的妻子。
尽管赫连夏霸极力反对,可依旧敌不过他那些兄弟的花言口舌,和父王的固执昏庸,最后老王干脆将他关了起来。于是,那女子含泪嫁了过去,联姻之下,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光景。那时的楚王暴虐,以玩弄女子为好,那女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他战败国送来的玩具,于是不多月,便惨死于楚国城楼。
冲冠一怒为红颜,同年几月后,赫连夏霸领军造反,杀兄弑父,做的毫不留情;第二年,他平定各大部落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楚国。虽是胜负皆有,却是连年一次,甚至多次,从不间断。
幼时她曾从母亲口中知道此事,不觉有他,只是记得深刻;而后她看重郅洲,又曾想起过这件事,却学会了唏嘘感叹。
虽然如此,可这并不代表郅洲就会和她联合,毕竟将来要面对的也不止一个楚国。遂入郅之前,她便想过光靠嘴上说动,怕是效果不著,早前来时她便做了一番布划,此时的郅洲估摸也是挺热闹的。
王帐内,一张黑金八角桌被掀翻在一旁,果盘糕点茶盏碎了一地,肇事者仍旧是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拿起兵栏上的关刀,便想冲出门去,下立之人立刻将他拦住。
身旁之人飞快劝说着:“父王三思,此事未可辩真假,尚待查证。且如今洲国之间局势动荡,贸然出兵,只会被他国钻了空子,尤其楚国若是联合汉中,那只会是蚍蜉撼树。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查清楚,即便要出兵,也须得谋划一番才是。”
赫连夏霸顿住脚步,见他有些被说动的模样,赫连宇继续道:“父王细思,若兰姨真的没死,还在楚国,那楚国为何迟迟不以此为协,一个尚未查明真假的侍女说得话,又怎能当真。”
看着与他面容相似,早已在草原威赫四方的赫连宇,赫连夏霸一时怔住,这么多年的心结突然化为无力之感,手中的关刀也似有了千金之重。
静默良久,他扔下那柄陪他各处征战的关刀,大刀笨重,掷地轰然。
赫连夏霸继而摆摆手,无力道:“罢了,你去查吧。”
出帐之后,赫连宇放眼望去,远处平旷的草原展现在他的眼前,浅草泛黄广袤千里,寒气虽重,春日却也不远了。他挥着衣裘,命人安排快马。
郅蜀边界,孟曦三人等向知清离去后,并未直接进入邬克木,而是留在了封乡,一个偏僻破旧,因常年交战而民不聊生的地方。她在等,等人主动来找她。
夜色正浓,乌云蔽月,是最好的掩护,一队人马由北至南,正悄悄潜入封乡。领头之人着一身黑色斗篷,暗魅如夜叉修罗,跨下黑马丰神朗逸,高昂雄俊,似要与这月色融为一体。
不时,身后一匹红棕马渐渐赶至前头,马上之人同样是一身黑色斗篷,不同的是跟随着马蹄前进的律动下,斗篷下依稀能瞧见暗红色的衣袖。那人同领头之人说着话,声音略显娇嗔:“还要走多久啊?”
感受到来人的不满,领头人回训道:“让你别跟来,非要来。”
“哼,我还不是为了来帮你。”姑娘怨怼道,心中暗骂着没良心。
领头人回首间,见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却有了几分不忍,连日奔波,未曾停歇,确实辛苦至极,遂又道:“已经入封乡了。”
“是吗”她一扫之前的埋怨,继续追问着:“听说封乡乱的很,是不是真的?”
黑篷之下的身影却并没有作答,他扯停了马身,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坑坑洼洼的山路,姑娘只好跟着一同停下。
在月光照耀下,高木林立的荫蔽,结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结界,那结界幽寂晦暗,看不透,摸不清,似是两边藏着诸多长着猛牙野兽,随时随地会冲出来将你撕成碎片。对手从来不让人恐惧,恐惧的是未知,不知他是谁,不知他从何而来,不知是不是下一秒他就化身成万物,给你致命一击。
领头之人一个轻轻的手势,所有人马便全部戒备,连刚刚的小姑娘也皱着眉头,抽出腰间的长鞭,做着警戒动作。那人从马背侧边拿出弓箭,寂静的山林里,能清楚的听到弓弦被拉满时发出的“吱吱”声。
稍时,一箭射出,没入丛林,只听林间一声低呼,暗隐浮动,众多顶着叶制草帽,绿制衣衫的身影从那幽黑的结界冲出,高处某些不知名的树木上亦有箭雨不断飞出。只瞬间从幽冥结界爬出来的小鬼便与地狱大门放出来的魑魅修罗们战在一处,那是黄泉路上的拼杀,输者将会重回黑暗。
斗转星移间,黎明将夜幕拉开,第一束晨光照耀着万物,大地渐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