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跑了，昔语棠不甚在意。

她盯着那老头和小厮等着他们应下一百两的诊金。

小厮看着昔语棠有些为难“我今天带老爷子出来只是吃个饭，没带那么多钱..”

昔语棠听了他的话顿时不悦。

这么一个大户，家主出门，身上一百两都不带，骗谁呢？她家青黛出个门还带八百两呢！

小厮看昔语棠脸色阴沉，心里有些害怕，虽然一百两有些多，但是和家主的命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咬了咬牙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想赖账啊，我是真的没带那么多。还请神医告知，贵府在何处？我这就回家取钱，一百两金一分都不会少的。”

一百两...金？

百姓哗然。

昔语棠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有钱人啊..呵呵。她现在终于明白她老爹为什么给人治病从来不自己开价了。

“小哥误会了，我说的是，纹银，一百两。”

“银子？”这下轮到小厮吃惊了“一百两银子，救一命？”

“小哥儿又误会了，这一百两是小哥儿的药钱。”昔语棠笑。

众人本来还在惊讶竟然有人放着大户不宰，不要金子，收银子。可转眼一粒药就收一百两银子？这是什么药啊？仙丹么？众人不解。转念又一想，这可不就是仙丹么，吃下去人就好了。

“那，我家老爷子的诊费是多少？”小厮又问。

“我与长者有缘，故，不收诊费。”昔语棠边说边看向老头，这老头滑头的很，她想收也不行啊。

“我这人收诊，看缘分。小哥儿与我没缘。”昔语棠又解释了一句为什么收小厮的钱。

哦，敢情是看缘分。

与老者有缘，治命也分文不取。与小厮无缘，治病也照宰不误。

百姓心中一喜，神医收诊看缘分，这是个好事啊！人吃五谷，谁能没病呢？说不准自己与神医也有缘分呢。

思及此，百姓纷纷开口询问昔语棠的姓名与住址。

奈何，无论他们怎么问，昔语棠就是笑而不答。

小厮将一百两银票递给她，她欣然收下，又让小厮找了辆马车“这儿离我家不远，长者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先去我那坐坐吧。”然后又想起什么道“对了，还劳你去药铺买一味甘遂，用得到。”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马车沿着街道隆隆而行。

车里的二人相对而坐，静默不语。

“丫头，宰客有意思么？”老者先开口问道。

“老头，装死有意思么？”昔语棠不答反问。

“老夫装死但没有骗财。”

“神医我宰客却也治病。”

“你也说了，老夫没病，是装死，你还敢称神医？”一个不服。

“是吗？那老头你可敢把头顶车帘上的穗子拽下来给我。”一个不忿。

“嘿，你这丫头，刚还一口一个长者，怎离了人前便一口一个老头了？”老者生气。

“不敢么？可是肩痛抬不起来?”昔语棠笑眯眯看着他生气。

老者哼了一声，抬手就将穗子扯了下来。

诶？怎么没疼?老者拿着穗子的手带着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圈。还是没疼。

“都说了，我是神医。”昔语棠见他试了一圈又一圈，试完这只试那只，有些无语“我说菊老，你不是说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一切皆虚幻么。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老者啧啧两声，意有所指的看向车后“这人啊，说的和做有几个一样？就比如你这丫头，人家问你神医家住哪里？你装神秘不说，现在人家乌央央的跟在马车后面追，你又不制止。”说完老者发觉哪里不对问“诶？谁是菊老？”

“我这么做是因为...”

“因为听过一遍的话，不一定有几个人能记住。可走过一遍的路，却是不容易忘掉的。你想让他们将这条路记在心里，对吧。”

老者笑呵呵的一派慈祥模样“都是一样，老夫是用说话，来彰显自己超然。丫头你是用不说话，来显得自己神秘。所以，话语是辅料，说与不说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和行为没有关系。”老者截断昔语棠的话，末了又问“菊老是谁？”

是啊，人可以提刀行善，也可以含笑作恶。

就像小时候那人接近自己一样，行为有时也是辅料，都是一样的。

昔语棠不说话了。

“菊老是老夫么？”老者困惑。

昔语棠沉默。

“你为何叫老夫菊老？”老者不解。

昔语棠沉默。

“老夫不姓菊。”老者气闷。

昔语棠沉默。

“你这丫头，有没有在听老夫说话？我不姓菊！”老者怒。

昔语棠依旧沉默。

马车咯咯吱吱停在了白驹巷李宅门前。

老者与昔语棠先后下车，车后跟着的人群也远远停住了脚。

看清了神医住址人群也就都散了，只有一个男人，逆着人群里走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人群来到这，就是鬼使神差的来了。但既然来了，有一句话他还是想问。

他走到昔语棠面前停下，问道“如果这位老丈没有即使出手制止，你真的，会杀了他们么？”

昔语棠站定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忽而笑了，笑的眉眼弯弯，明媚灿烂。下一秒，她左手为掌，猛劈向男人，直击门面，凌厉狠辣。

男人一惊，迅速闪身躲开，一把抓住了昔语棠的手腕。怒道“你这女人，是想杀人灭口么？”

昔语棠依旧在笑，她往回抽了抽手，男人恼恨的将手攥的更紧了“一言不和就要杀人，你们这种人，究竟拿人命当什么？！”

他过于用力，昔语棠的手腕被攥的通红，甚至有怪异的骨头摩擦传出的咯咯声响起。

昔语棠仍是在笑，只是因为疼痛说话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徐安，你再不放手，我的手就要被你捏断了。”

男人正是面摊三兄弟之一的徐安。

徐安不由嗤声“捏断？我如何捏断得了你？以你的功力...你，你怎会..没有内力？”

徐安握的太过用力，手隔着衣袖隐隐探到了昔语棠的经脉，这才注意到她居然没有内力。他一时有些蒙了，手上力道不由又加重几分“不可能，那时我明明感觉到了杀气！”

昔语棠疼的拧了拧眉，抬起右手击在徐安手肘上，徐安手臂一麻放开了昔语棠。

“我问你，可有看到我杀人？”昔语棠摸着左手腕问，指腹刚触及皮肤就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不曾。”徐安梗着脖子答“可是，我感觉到了你的杀气。要不是这老丈及时制止你，你就要..”

“要如何？杀了他们吗？”昔语棠冷声打断，旋即讥嘲一笑“你看着街上的小娘子生的娇俏，心下喜欢，便会上去摸一把么？”

看着徐安因为一个问题气的瞋目切齿的炸毛模样，昔语棠抢先答道“当然不会。因为你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而已。那我就真会因为散发了杀气而杀人吗？天底下起过杀意的多了，都杀人了么？”

“所以，你并没有打算杀他们吗？”徐安狐疑的看着她。

昔语棠笑“那不重要，那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事实是，他们，一个都没有死，都活得好好的。可你却因为你的一个猜测，弄伤了我。”说罢举了举自己的左手“没有证据就动手，你这种人，又拿人命当什么？”

徐安被昔语棠说的满脸通红，想要辩白几句，却发现句句如昔语棠所说，都是猜测。他脸上温度越来越热，烫的他无法在原地站着。气愤的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身后昔语棠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嘴上说的大义凛然，一副英雄模样，伤了人歉都不道一个就走，小人行径。”

徐安站住脚，双手攥在一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板着脸猛地回身抱拳语气生硬的道了句“对不起”，说完再转身，走起路来简直比飞还快。

“原来江湖中的侠士，伤了人只管道歉，不管赔偿的么？”昔语棠的声音犹如魔音一般，带着讥讽走哪跟哪，怎么都甩不掉。

徐安气的浑身发抖，几步又走回了昔语棠面前“我，那你要如何？”

“一百两。”

徐大小七两人远远看着徐安不对也走了过来，听到这话不由奇怪“咦？这又是给谁治病了？怎么又有一百两啊？”

昔语棠抬了抬手简单说了原由，让他们一起凑钱。

徐大待听明白了一百两是要他们出的时，不由大怒“一百两？你这手又没断，不就是有点肿了么，你这是讹人！”

“我这手可是治病炼药用的，肿着也耽误我赚银子啊。看这样子要好几天才能消呢，只收你们一百两，是因为我与你们有缘，已经是很便宜啦。”昔语棠不紧不慢的解释。

徐安听了心下大骂“谁要与你有缘？”青着脸道“我没钱赔你，既然伤了你一只手，就赔你一只手。”

说完就右手成掌，就要将左手废掉。

徐大小七急忙拦住他的动作，昔语棠则不咸不淡的开口“我要你的手作甚，能卖钱么？”

徐大气结，就要朝昔语棠扑来，却被徐安拉住衣领不能动弹“我没钱。”

“无妨，我这几日正缺护院，恰巧你可胜任，打工偿债吧。”昔语棠狡诈的笑了。

“多久？”徐安问。

“若你一人，三个月。若三人一起，一个月即可。”昔语棠又道。

“我们三人一起。”徐大小七愤怒且坚定的道。

“啊~”看够热闹的老者打了个哈气道“可以进去了吧？”

昔语棠走向老者委屈的道“我好歹也救了你，你却眼睁睁看着我的手被伤成这样，真是不讲义气。”

老者本就憋了一路的气，这会儿见昔语棠跟自己装可怜不由更是生气，压低声音道“嘿，你这丫头，当老夫是傻子么？老夫若是真帮你，你的苦肉计泡了汤，还不得从我这讹几个护院。”

昔语棠被拆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摇头晃脑的道“是是是，菊老可不傻，菊老最聪明了。”

老者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吼道“老夫说了，老夫不姓菊！”

吼完也不进宅了，重新上了马车就要回家。

小厮看看昔语棠，昔语棠示意他老者已无大碍。又低声嘱咐“最近只能给长者食素食，而且每日饭后要饮一碗黄连黄岑水。哦，还有，药后不可吃甜食。”

昔语棠又细细说了一些煎药细节以及用量，小厮一一记下。老者不耐烦地在车里催促，小厮恭敬一礼就跟着马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