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灵州、昌河、兴庆。
这路线......
顿时有朝臣问“刚刚说二月初八,是哪里?”
“二月初八,京郊外,徐家村。”
已经到京郊了,下一个会不会是闾阳城...
殿内寂静了一瞬间,也仅是一瞬间,皇帝道“怕什么?这半个月,永安、灵州、昌河、兴庆都没闹起来,徐家村又如何?就照着之前的处理方式,去办吧。”
御史中丞言坚道“陛下不可,臣听说,行云公公之前施行的乃是暴术,所有接触过那报案医家的人全数烧死,就连孩童也一个不留。以至于到了昌河郡、兴庆府才没有人肯出来报官,瘟疫人数大大增多。”
皇帝摇摇头,冷哼“妇人之仁。若不如此雷厉风行解决,等瘟疫蔓延,死伤会多出几何,尔等可想过?”
“举国皆知陛下乃仁爱之君,施行暴术实乃下策。陛下应当暂且监禁得病之人,派专人医治。再遣人去夜雨国问问救治此瘟疫之法,将我朝子民悉数救下才是正途啊。”言坚本就是言官,和皇帝意见相左也是常事,辩论起来也是毫不退让。
派人去夜雨询问?
他沐风国难道没有大夫么?
若真是去问了,让他这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搁?
皇帝看向言坚的眼色透露着不善与不满“爱卿这是在教导朕治国之术么?朕老了,不顾子民,不是个仁爱君王了。是吗?”
言坚一听教导二字,立马跪地直呼不敢。
乔文良向来敬重言坚人品,出声帮其解围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蹊跷么?去岁夜雨国刚刚爆发这类瘟疫,今年就有人身带此瘟疫横跨我沐风诸多州县。其速度之迅捷,竟连官府都没能将其拿住。这能是个普通百姓么?”
这话真是说出来在场人的心声。
能站在这里当常参官的人人皆是五品以上大员,没一个是傻的。
之所以从听了这瘟疫传播的路线,就都沉默着。
不过是因为在场多是老臣,年轻时便辅佐这位君王,极是了解这位上位者的脾性。知道他不爱听什么,所以没人愿意去触这位的眉头罢了。
嘴里不说,心里就真的不会想么?
这事太过凑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事与夜雨国无关。可若是真依皇帝的法子去办,到时民怨沸腾,夜雨国也难免不会趁机钻什么空子。
于是又有人帮腔道“陛下,帝都城中,也没有能派出去围住一个村子的兵马啊。”
五十年前,沐风夜雨停战之后,云知路云老将军很是不情愿。老皇帝忌惮云家兵力,遂下令让众将士回家共享天伦,就这样夺了云家军权。自此,闾阳城中能拿得出的兵马就只有两股。一是负责守护皇城安危的御林军三千,另一则是维护帝都城秩序的禁卫军一万而已了。
至于司天台监正葛远游去萱草居接人时带的那一小队兵士还是骗了巡城武侯说“察觉城西有异”才把人骗去的呢。
各个大臣府邸也确实都豢养私兵护院,只是战力上...就不怎么够看了。
御林军显然需要守护陛下安危,禁卫军也得维持都成治安,都不能出城。
私兵的话....老皇帝忽然想到一人“云知路的孙子长大了吧?”
二月十五,朔望朝会。
与两日前的常朝不同,今日在京九品以上官员皆在其列。
中书舍人乔文良出列奏事“臣,有奏。”
老皇帝现在简直看见乔文良就头痛。伸手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示意他有话快说。
“城中两处医馆查出瘟疫‘天葫荽’。”乔文良沉声秉道。
老皇帝一拍龙椅扶手,怒道“城中?!朕不是派了云虚凌去围剿徐家村么?他为何迟迟不动手?是想让这瘟疫蔓延要了朕的命么?”
天子动怒,百官皆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齐齐跪地不语。
吏部主事杨焕一身绿袍跪在队伍后段不起眼的位置和一位同僚小声嘀咕“这可真是迁怒了。”
别看官微人轻,只有朔望两日才能上朝面圣,还都没有发言机会。可两天前在勤政殿发生的事确是连他们这从七品的小官都一清二楚。
这同僚同属户部,也是一名主事,名叫方姜。
瞄了暴怒中的老皇帝一眼嗤笑一声道“当初削权的是他,现下用人的是他,觉得人家没用的还是他。”
杨焕听这话吓得一个激灵,恨不能爬过去堵住方姜的嘴。
那可是巍巍皇权!
怎么就忘了这方姜是个憨的,自己这不是嘴欠么,和他搭哪门子的话呀?
不敢幅度过大,杨焕微微摆头,左右张望发现并没人注意这里才稍稍松口气,却是再怎么也不敢接这话的。
前方,老皇帝雷霆之怒未消“拟旨。给朕去告诉云家那小子,如若今日还不动手烧村,就别给朕活着回来了。”
方姜又是一声嗤笑“听听,我们的陛下说起焚烧自己的子民都是这般霸气随意。”
那可是屠村,百十条人命啊。
杨焕听的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赶忙将自己跪地身影缩的更小了,生怕有人发现。也就是这旭日殿建筑精良,如若此时地上有条小缝,他真是想都不用想就会钻进去躲起来。口中已经嘟嘟囔囔小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乔文良也很是不爱听老皇帝的话,这种时候也不忘帮云家小子说句公道话“据臣所知,这两日徐家村并未有人出入,臣猜测,应该是那带病之人进城了。臣请立即封锁城门,捉拿此人。”
话虽有理,只是这时候帮云家说话,显然是往枪口上撞啊。
搜查提议是被采用了,只是也被寻了个由头罚了一年俸禄。
朝会散场,杨焕退出旭日殿,冷风一吹才觉得官袍已经湿透了。
看着跟在自己后面出来的方姜,杨焕简直像是被火燎了屁股一般,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宫道上。
那速度,跟平地起飞也差不了什么了。
方姜看着杨焕消失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在殿内,扬主事脸色泛白,头冒虚汗,原来都是憋得啊。看这急的,连茅房的方向都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