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道黑衣身影悄然躲巡逻禁卫急速潜行。没有多余的七拐八绕,他目标明确的停在了一个深宅的墙前。
宅内某院,清皎月辉之下,正的坐着一人悠闲的执棋落子,黑衣人的到来没有对他的兴致造成丝毫的影响。一子落罢,他挥出一掌将手边装着白子的棋盒推到了棋盘的另一边,似乎是在邀请来人与自己对弈。
黑衣男人从善如流的捻棋落座,缓缓摘下了头上挡住了一整张脸的兜帽。顺着月光看去,此人正是今日刚刚到京的夜雨使——熊商。
“计划早已制定,明日照常实施即可,来做什么?”他手中黑子一落,棋盘上平衡之势顿破,白子瞬时被杀的溃不成军,失掉了半壁的江山。就如同他此刻一样,明明语气轻缓,却隐含雷霆万钧之势,给人一股不怒自威之感,
“可我听说葛监正病了,并且还十分的严重。明日已经就无法去上朝了,更遑论要进行占卜呢。”丢了大半白子熊商也不急躁,转手在自己的另外半边领地上筑起了围墙。
两人你来我往,一攻一守,一时有些胶着。不多时一道低沉的笑声响起,黑子虚晃一枪,白子预判失误致使墙破,黑子得以长驱直入直取腹地。
“小的退下来,老的势必就要顶上去。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好。”
“老而不死.....”熊商还有别的思量,可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转了话头道“我的意思是,老的这个见过的风浪可比小的多得多,如此一来,不可控的因素自然也跟着更多了。”
男人自信的摇头,否定了这一说法“谁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可控的。结果无外乎只有两种。他若说这件事却系是祥瑞,同意派人过去,那等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便足够他们君臣离心了。他若说此事另有蹊跷,也无妨。以泰安的性格,这种神迹又有关于他,这一次,谁的劝阻他都不会听。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寻找‘天神恩赐’的机会,势必会派人过去,那时候我们只需要依计行事即可。局势不论如何发展,我们终归都会是得益的那一方。”
“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熊商笑着起身,转身走掉了。
男人摩挲着手中的黑子,将视线落在了对面,一双如鹰般凌厉的眼正在逐渐转冷。只见他肩膀一抖周身气流猛然一震,熊商刚刚坐过的石凳和那盒装着白色棋子的棋盒,全部被内力震碎成了齑粉,被夜风裹挟着吹走了。
辰初,勤政殿内,葛氓一该闲散富贵翁的形象,破天荒的穿了一身道袍。
这件袍子不似葛远游的阴阳一气袍华美脱俗,它古朴素雅,处处透露着时光沉积留下来的底蕴。
泰安帝自龙椅上起身,亲自迎上去两步,以示重视“朕今早刚听说远游病了?这正想着一会儿带太医去你家瞧瞧呢,爱卿不在家陪他怎么亲自来了?”
葛氓闻言,屈膝要拜“多谢陛下关爱,臣一家定铭感五内,不敢相忘。”
泰安帝先一步将人扶住,让人给赐了座,才道“爱卿一家于千秋社稷皆是股肱,如此良臣朕怎能不去爱护?爱卿今日来可是有事?”
“臣听闻,陛下命犬子卜吉凶一卦急用。可犬子病的突然,尚不知何时能好,臣忧心会因此耽误了陛下的大事,是以亲自卜了一卦给陛下送来。”
泰安帝闻言,大喜过望“爱卿已多年不曾问卜,这次亲自出山实乃是我沐风之幸啊!”
熊商陪立在一侧,旁观着两人这副君圣臣贤的和谐样子,状似欣喜期待的问“老侯爷肯出山,也是我夜雨和天下黎明之兴啊!不知老侯爷这次问卜的结果如何啊?”
葛氓用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泰安帝道“陛下,臣昨夜观星占卜所得均为——此行属大凶!”他此刻神情郑重肃穆,一反平日嬉笑之态。若是昔语棠在场,定然会惊叹今日的葛氓与平常简直判若两人。
“大凶?”泰安帝一听,立时皱起了眉毛,转身回了龙座。他已经暗自在心中认定葛氓是因为老迈,又多年不曾进行占卜之事,所以生疏了技艺,推断失误了。
“正是。”不必去看表情莫名的熊商,和神色明显不渝的泰安帝,葛氓早已明白探云凤林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他接着说道“此行虽是大凶,臣却愿意拼尽性命为陛下去一探究竟。或许,待到了那里冥冥天意会指引臣勘破化解之法也未可知。”
泰安帝一扫刚刚的不渝,瞬间龙心大悦,满口都是夸赞之词。
一样的院落,一样的石桌,昨夜下棋之人依旧闲坐与自己对弈,仿若他就长在这里,未曾离开过。
听完探子的禀告,他轻轻一捻手中黑子,吩咐道“倒是个意外收获。既然他自己找死,我自然要帮他一把。告诉下面,我不要看到他活着回来。”他轻弹手中浮灰的同时,棋盘上赫然多了了一撮细密的粉末。
修德坊,萱草居。
吃早饭时,昔语棠发现王万尔脸上顶着两个又深又重的黑眼圈,嘴里咬着块饼子,小脑袋却一点一点的点进了汤碗里。
青黛吓了一跳,一手将他揪出汤碗,一手拿着帕子给他擦脸“汤可不是这么喝的啊,烫到了没有?”
还不待昔语棠关心一下他弱小的心灵,葛氓一阵风般卷进了厅内。
“哎呀,今日的太早,真是饿死老夫了。丫头你们怎么就吃这个?啧,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想也丫头啊!”葛氓不用人让,见青黛站起来给王万尔擦脸,用脚一勾,一屁股坐到了她的椅子上,一面抱怨饭菜不合胃口,一面抡着筷子暴风吸入。
昔语棠正想照例与他吵上几句,晃眼间,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的道袍上,眼睛一亮,说道“给钱。”
葛氓等她一眼,炸毛道“嘿你这财迷丫头,见面先要钱,是你家的礼仪么?没钱!”
“看在我们交情份上,没钱拿衣服顶也成啊。”
“敢情是看中老夫的衣服了,挺有眼力。不过这可是老夫家里祖传的,不能给你。”昔语棠两眼放光的伸手去摸面料,却被葛氓一筷子打到手背上,顿是红了一片。
气的她揉着手背哀嚎“那就给钱!哪有你这样老来吃白食的啊!小心我告诉葛大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