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年前的春天。
天色阴沉,下着雨。
张梓雯回忆着。
她为了参加音乐课程前往了音乐教室。
穿着她最喜欢的长裙,她不是不喜欢别的衣服,只是觉得,穿衣服没必要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她的衣柜里只有寥寥几件衣服,轮换着穿,就度过了三年的高中生活。
外面雷声滚滚,她有些怕打雷,从小就是,心像是军鼓一样急凑地跳动着。
她被困在那里了,放学后的音乐教室阴森地像是恐怖片里的布景,走廊中微弱的灯光,就连老师都已经撑着伞离开了。
颤颤巍巍地从背包里取出耳机和MP3,挂在耳朵上,把音乐声调到很大,希望可以遮盖那恐怖的雷鸣。
银白色地闪电像是在室内炸开一样,吓得她蜷缩在教室的角落里。
她不小心把手机留在了教室,这个时候同学们都已经坐上家里的豪车,听着舒适的音乐,往家的方向驶去。
而她却忘了联系家里,因为平时她都是做公交车上下学,她不喜欢被人接送。
她是一个思想自由的女孩儿,说白了就是过于文雅,她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喜欢有其他人注视她的一举一动,那种感觉就像活在监视之下。
包括爱好,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听音乐,一个人来到学校外街角对面的茶餐厅点上一杯温牛奶,然后一个人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她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因为她找不到什么话题,所以她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倒是感觉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因为她是一位很好的聆听者。
有多久没有感觉到害怕了?她也忘了。
她最怕黑和雷声,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父母都觉得是她那些无聊的小说看多了,其实不是,她本身就是个想的多说的少的女孩儿。
在家的时候,她的床头有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和陪伴了她十多年的粉色小兔子泰菲,那是她起的名字。
她双腿收合,把脸埋在胸口,不敢去看周围,蜷缩在楼梯下的夹角中,微微地抽泣着。
突然,她听到了钢琴声,从音乐教室传来的,悠扬而动人。
弹得是一首流行歌曲,周杰伦的《心雨》,倒是有些感伤的味道。
她扶着有些掉漆了的围墙,摸到音乐教室门口,偷偷探进头去。
坐在钢琴旁的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男孩儿,丢进人群里,立刻就找不到人那种,穿着校服,一只手轻轻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动,每一次落下都是一声美妙的音符。
她对那个男孩儿有些印象,好像在学生会的会议上见过,经常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玩手机,虽然总是和那群有些烦人的男生们走在一起,却从来没有那种色眯眯或者带着情感色彩的眼神看着她。
她悄悄坐在了第一排的边缘,双手托着下巴。
男孩儿似乎弹得很认真,完全没有发现她这个未经允许进入的“客人”。
接下来又逐渐换了好几首歌,都和雨有关,最后好像是“歌穷”了,轻轻地敲打着琴键发出单一的音调。
听了他的弹奏,她觉得好像雷声没那么可怕了,也许是因为知道这偌大阴暗的教学楼里还有一个人。
男孩儿漫无目的收回视线,扫视着周围,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她的身影。
那双带着慵懒的眼神猛地慌乱了一下。
出于礼貌,她觉得自己应该打个招呼。
“你好。”她尽可能露出一个微笑,来掩盖之前脸上的恐惧。
“啊……你……你好。”
他像个青涩的小男生一样机械式地回应着。
“对不起偷偷跑进来,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教室里还有人。”
她细声细语,这个男孩儿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了。
“没啥,我被老师坑了,她非要留我在这练琴,结果下雨了,我没带伞,老师也跑了。”
男孩似是被戳中痛楚一样,和她抱怨起来。
她静静地听着,不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你学过钢琴?”
她好奇的问。
男孩儿挠挠头,“呃,弹过几年。”
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和这个有些腼腆的男孩儿交谈,给她的感觉就是,心安。
虽然他总是冒着一些傻里傻气的话,却总是能给她带来一丝开心。
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了,自从进入紫罗兰中学,她很少有时间惬意地和别人交谈,更多的是一个人独处或是一板一眼地保持着身份和气质,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必须这样,这关系到父母的脸面。
男孩儿是个别具一格的人,她突然对这个男孩儿产生了浓浓地好奇。
骤然,闪电疯狂地交错在天空,仿佛世界都被染成了白色,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她发出了尖叫,抱头蹲在地上,身子不自觉地颤抖。
教室的等忽明忽暗,然后猛地熄灭,空旷的教室里黑暗而寂静,只有外面暴雨声和她的抽泣声。
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孱弱,纤瘦而冰冷。
她抬起头来,莫名地望着那个男孩,眼角挂着泪水,脸上带着红晕,借着教室里微弱至极的紧急逃生标志的灯光,她看到了男孩儿的眼睛。
男孩儿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连忙收回手,说:“那啥,小时候打雷,我妈就这么照顾我的……”
她破涕为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带着莫名的情绪。
有时候,感情的到来就是这么简单,她觉得,男孩儿的身影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影子,仿佛有他在身边,自己的世界就带着温暖。
其实那时,程羽铭没有想那么多,恰恰相反,他只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愣愣地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过了许久,雨停了。
漫长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互相都没有说话,男孩儿和她坐在一起,始终保持着一个距离。
再后来,她的家里人终于找来了学校,和保安一起,在音乐教室找到了她。
临走的时候,她露出了笑,回头眺望着音乐教室高大的窗户,那个男孩儿正躲在钢琴后面,偷偷对她招手,意思是“再见”。
从那天起,那个男孩儿的身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心,没到下雨的时候,她总能想起在那间漆黑的音乐教室中的腼腆的男孩儿。
后来她知道,那个男孩儿叫程羽铭,成绩就和他的长相同样平平无奇,好像没有任何出色的闪光点。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因为那远远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他比学校里那些打扮的衣冠楚楚,好像一副高人一等样子的人强的太多了。
后来,她听说程羽铭要代表学校参加钢琴大赛,全校的人对此都不屑于顾,她便偷偷请了个假,跑去了现场。
那就像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演奏会,就连市里那些上了年纪的音乐家们都赞不绝口,她心里甚至有些小骄傲。
然后又去了省里,前面很轻松地突破了淘汰赛,人们甚至一度认为成为冠军的黑马已经诞生了,结果在决赛的时候,他竟然落败了,原因是选曲过于简单,就像是一个成名已久的钢琴家在一场庄严的比赛中弹奏了小星星一样。
她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再注意着这个男孩儿,她心里有一种希望得到注视的渴望。
可这个男孩儿,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样。
直到那天,她在公交车上意外的见到了他。
安耐住内心的激动,她向程羽铭发出了邀请。
出乎意料的,对方没有拒绝,她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高兴了许久,直到最后在毕业典礼的演出商见到他,她觉得可能是上天的垂怜,心里像是有着小鹿在乱撞,所幸没有人注意到。
她高兴了好久,甚至去精心挑选了一套新衣服,只为了周日的野餐。
公园是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
当她看到贴吧的头条时,其实还是挺高兴的,即使直到那只是无聊的炒作,毕竟她和程羽铭地人生线只有每周五学生会会议的一点点交集而已。
一切都是美好的,直到昨天,那条突如其来的QQ消息,一股浓浓地失败感用上了心头,她似乎有些后悔没有抓住平时的机会。
直到早上都有些不太精神,随便的应付了一下野餐的同学们,他们都是为了她才来的,她没有精神,野餐也就一哄而散了。
然后接到了父母的电话,提醒她去参加宴会,每年她都没有去,和那群富家子弟虚情假意的样子她并不喜欢,只不过今天,她心情有些糟糕。
可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暗暗给予感情的男孩儿,正亲密地搂着她最好的闺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慷慨解昂的话语。
她捂住了嘴,辛酸冲进鼻子里。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正在心底慢慢发酵着,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欺骗,还是程羽铭和苏小薇的亲密,不论是哪一种,她都输了。
她就像是一个第三者,被完全排斥在了外面。
确实,她长得没有苏小薇漂亮,家里也没有人家富有,就连那种敢爱敢恨的狠劲都拿不出来,只会把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
她望着两人,两人也望向她。
她抿了抿嘴,露出强颜欢笑,转头哭着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