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闹闹嚷嚷的司法厅食堂,胡梅、罗秀、韦慧慧三人单独在角落靠窗的桌上对坐吃饭。罗秀坐下来说:“怎么又是我们三个,袁健、迟学凤他们干什么去了?好几天了都没见到他们了?”
“他们……”胡梅抬头看向对面的韦慧慧一眼,迟疑片刻,“在外面找工作呢!”
“找工作?”罗秀吃惊,“他们不上班吗?”
“他们……”胡梅犹豫着不知要如何说下去,迟疑地眼神看了看罗秀又看向韦慧慧。
“事务所的主任要换人了,你没发现这几天合伙人都不在所上吗?肖主任更是不来了!”韦慧慧倒也不在意,头也没抬说道。
韦慧慧一经提醒,胡梅似恍然大悟,“那……袁健他们说的是真的,事务所主任要换人,助理都不再发工资了!”
韦慧慧毫不在意,“是这样说的,只是我是财务,他不发工资我直接走人!”
胡梅一惊转头看罗秀,眼神表情明显地询问“我们怎么办?”的忧虑。
罗秀想起陈正勇说的“事务所可能会有一些变动,不会影响你,安心实习!”于是宽慰地眼神看向胡梅,轻声说:“事务所这么多人,肯定有所安排的,我们就等着安排吧!”
韦慧慧点头,“是啊,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单位,这家不行大不了换一家!”
胡梅眼神暗淡下来,叹气道:“你们都好办,可我呢,没通过司法考试,要找律师事务所做助理怕是难了!”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那就努力考呗!”韦慧慧拍拍胡梅的胳膊,“考过了就好办了!”
“说起简单,可是……”胡梅最后低下头,眼圈红了。
事关切身利益,罗秀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握了握胡梅的手,以示宽慰。
忐忑不安!
几天后的早上,罗秀打扫好卫生还刚坐下来,王亚波进来了,说:“今天都不要出去了,全体开会!”
罗秀倒没说什么,坐下来继续看书。
胡梅却紧张了,转头看向罗秀,低声说:“罗秀姐,不会是……?”
罗秀抬头看她,见胡梅眼里的焦虑惶恐才反应过来,此时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得眨了眨眼以示安慰,说:“别怕,没事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陈正勇进来了,身后还有一个个子稍高的中年男子,罗秀见过,是陈正勇以前的同事姓游,最后进来一个个子高高在大的中年男子,深蓝色薄款长风衣,金丝边框眼镜,一看就很有一种大律师的风度和儒雅,袁健一声赞叹,“很有许文强的范嘛,就是差了一个礼帽,一条白围巾!”
紧张的气氛顿时松缓,听见的人不由得低声轻笑。
方中宇冷冷低声说:“那个可能就是新来的主任吧,韦彼!”
工作座位上的所有人都听着,看着外面的动静,迟学凤说:“肖主任呢,他不来开会吗?”
“都被赶下台了还来开会!”方中宇白了迟学凤一眼,说完又是一声叹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这新主任的火会烧成什么样呢!”
“说不一定我就被烧死了!”胡梅一声叹息,坐回椅子上。
想到即将到来的变动,大家也没有再观赏、评判的兴致,纷纷坐下来沉默不语。
罗秀静默一会儿依旧看书,前一天刚拿到实习证,不管世博所如何变动,她都得留下来实习一年,再工作两年。
“开会了,开会了!大家到会议室开会!”王亚波站在接待大厅里大声叫道。
各个办公室、座位上的人纷纷站点起来,或紧张或惶恐或无谓或期待,侥幸、祈祷、漠然的各色表情陆续走进会议室。
罗秀脑海里一片空白,经过这些年当老师、考试、实习,她已经明白:人有时候如浮游漂萍,纵有万般不愿意,但很多事情由不得个人,只能随着形势走吧,随波逐流!
罗秀在胡梅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来,见陈正勇、游姓同事还有那个长风衣的金边眼镜男子都已经在前面坐下来,罗秀将记事本放在桌上,静静等着王亚波等人宣布她的命运——是继续在世博所实习,还是出去另找工作。
所有人都坐下来后,王亚波扫视了大家一眼,说:“经过合伙人会议讨论决定,肖平律师因为业务关系不再担任主任,新的主任由合伙人韦彼律师担任!”说完,对着长风衣金边眼镜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再看向众人,“现在欢迎我们的新主任韦彼律师对我们讲话,大家欢迎!”说完,带头拍掌,众人纷纷拍掌,罗秀也象征性地拍了几下。
王亚波介绍的同时,深蓝色风衣的金边眼镜男人拍着手微微欠身,向大家微笑着扫视一眼,点了点头。
待掌声落定,王亚波说:“韦主任上任,对事务所进行一定的改革,经合伙人会议决定,事务所作以下几项政策:一、办公室与业务分开,今后由游保民作为办公室主任,全面负责办公室事务!”王亚波说着,指了指韦彼和陈正勇中间座位上的中年男子。
男子站起来,低头双手合十胸前,对大家微微笑笑,算是打招呼。
“第二、取消基本工资制,从今天起,所有律师和律师助理事务所不再发基本工资,也与事务也没有劳动关系,所有律师包括合伙律师的业务收入按3:7分账提成,事务所30%,律师70%在,助理由律师根据需要聘用,支付工资。
所有律师、律师助理包括实习律师与事务所没有劳动雇佣关系,只与聘用律师存在雇佣与被雇佣关系……”王亚波口气严厉,在座的除了韦彼、王亚波、游保民外,所有助理都变了脸色。
陈正勇一言不发,低着头似乎在沉思,韦慧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所谓态度。
罗秀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她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直到身旁胡梅扯了扯她的衣袖,罗秀才回过神来,对胡梅勉强一笑,不知道是安慰胡梅还是安慰自己。
“现有的助理和实习律师由律师自行沟通、协商,决定是否聘用和薪酬……”
“那我们这个月的工资怎么说?我们已经上班了啊!”方中宇打断王亚波。
王亚波愣了,此时看向方中宇,本就血色素过高的脸上更是红得灿烂,恼怒带无助的眼神飘向韦彼,犹豫道:“这个……这个……”
“这个月的工资还是要发,法不溯及既往嘛!”陈正勇接口说道。
方中宇是助理中年纪最大的,此时不看王亚波看着陈正勇说:“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走了?”
陈正勇抬起眼皮看了王亚波一眼,沉默不语。
王亚波看着怒气冲冲的方中宇又看向自己,一下慌了神,“这个……这个……”求救似的目光看向韦彼。
一直默不作声的韦彼此时呵呵一笑,“别急嘛,会还没开完呢!”
“不就是要赶我们走人吗?再开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方中宇声音洪亮,断然打断道。
“这……”韦彼脸上虽保持着笑意但明显弱了下去,声音也低沉下来,“小方,别着急,我们下面要讨论的就是你们的去留问题,原则上我们也希望你们能留下,律师也需要助理啊!”
方中宇悻悻坐下,一脸恼怒与不服气。
“对助理,我们讨论的结果如下!”王亚波小心地看了方中宇一眼,继续说道:“实习律师林尚俊、罗秀分别由肖平和陈正勇律师指导实习,助理袁健跟韦彼,方中宇……”王亚波犹豫了,最后叹了口气,“我还是要迟学凤吧!”
“你不是……”陈正勇看一眼王亚波。
王亚波红脸更显尴尬,快速看了方看宇一眼,讪笑道:“我觉得迟学凤可能更合适!”说完,低下头不语。
后来罗秀才知道,合伙人会议时,王亚波本意是留方中宇作助理,方中宇以前在法律服务所工作过,王亚波虽有律师执业证,但以前在单位的工会上班,没有单独执业经历,业务能力不强。方中宇做助理正好可以弥补她的短板,但开会时方中宇强硬的态度,王亚波动摇了,担心留下方中宇做助理她控制不了,临时改变主意留下迟学凤。
同时,罗秀也知道对实习律师的去留大家也有意见,王亚波的本意是一个都不留,但林尚俊本就是肖平的助理,由肖平负责。陈正勇说罗秀是他招进来的,他要对罗秀负责。
罗秀知道这一切时,肖平已经不再是世博所主任了,陈正勇已经回了老家红口县城,也不再指导她了!
开完会,陈正勇、王亚波、游保民给新主任韦彼接风,办公室众人心情沉重,难言悲喜。留下的人虽然不至于离开,但身份已经不再是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只是某个律师的私人助理,律师只要一时不高兴就可以随时要求走人。
胡梅红着眼睛默默收拾东西,悲切的神情让罗秀心里发酸,她想:自己幸好通过了司法考试,取得了实习证,不然走的人不一定是谁呢,形势比人强,作为弱者的一方永远只有被选择的余地,要想得到被选择的机会,只有增加自己的价值,做人如此,做助理如此,做律师也是如此!
方中宇在工作位上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见胡梅伤心,说:“别伤心了,这点工资的工作哪里找不到,大不了跟我去法律服务所吧,这点工资还是有的!”
不说还好,方中宇的话刚说完,胡梅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迟学凤上前安慰,罗秀别过脸,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