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周秦川偏偏对这一段历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先说也先吧,他声望最高,实力最强的时候就是四年前土木堡大胜之后,随之在京师败退,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就算不提国家民族大义,但留在此地就是站到了也先一边,不论是蒙人还是明军,一旦对也先攻伐,周秦川他们这些汉人必然要受到牵连。
何况留在也失八秃种地,缴的粮大部分都到了瓦剌手中,是在增强他们的实力,周秦川虽然没有大明户籍,但作为汉人,此举算得上是助纣为虐。
虽然也先的下场周秦川没什么印象,但草原再度四分五裂,西部的瓦剌被东部的鞑靼取代却是不争的事实,想来也先的下场不会太妙。
至于主导此地板升城的白莲教,那就更沾不得了。
自宋以来,白莲教称得上是造反专业户,大明的建立说起来有他们一份功劳,但朱元璋立国之后,有明一代对其的打击都是不遗余力。
作为平民百姓,最好不要同这种教派沾上一星半点的干系。
眼下白莲教中人还同瓦剌勾搭在一起,一心一意替其增强实力,要说没有什么重大图谋,周秦川打死也不信,还是有多远走多远的好。
实际上,仁宣两朝之后,由于在中原难以立足,原本以鲁、豫为主要势力范围的白莲教,开始逐步外迁,晋冀一带的边境成了他们新的传教之地。
甚至更同蒙人勾结,意图夺取大明江山,百年后的嘉靖、隆庆两朝,正是以赵全为首的白莲教教徒,为当时的俺答汗带来了大量汉人。
这些汉人开荒种地,打铁建城,这才使得当时的土默特部实力强横,于土木之变后再次兵临大明京师,史称“庚戌之变”。
之后赵全等人甚至撺掇俺答汗以金为号,建国称帝,由此可见明代中后期白莲教对整个北方局势的巨大影响。
此时莫掌柜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为白莲教探路过河而已。
只是要想把这些东西同苏幼蓉说清楚谈何容易,大明与此时北方的各部蒙人时战时和,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国家敌对关系,大明百姓对到塞外行商种地也并不抵触。
周秦川自己的建议也是到辽东讨生,在明人眼中,草原和东北实在没什么区别。
辽东去得,也失八秃却留不得,有些说不过去。
而白莲教自永乐年间声威大振的唐赛儿起事败落后,就偃旗息鼓,再无声息。
官府一方面极力打压,一方面也刻意不渲染该教声名,再经仁宣两朝的休养生息,藏富于民后,倒让大明百姓很多都忘却了这个曾经妄图改朝换代的教派。
这一现象在富足的江南尤甚,苏幼蓉自小在应天长大,对白莲教茫然无知那是毫不奇怪。
周秦川要想分说清楚,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况且即便说清楚了白莲教的恐怖之处,也只是徒增苏幼蓉的畏怯和烦恼,于事无补,还不如就让她暂且一无所知的好。
斟酌半饷,周秦川才想出了两个有些勉强的理由,吭吭哧哧地说了:
“幼蓉,我觉得罢,这里都是荒地,即便开出来种上粮食,几年内的收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莫掌柜的狠辣,王五的狡诈你也见识过,而且说翻脸就翻脸,同他们打交道不知何时就要吃亏,因此...”
“明白了,秦川哥,听你的,咱们想办法逃离此地。”
仅凭这两条理由,居然就说服了苏幼蓉,周秦川略感意外。
他还以为又要来一次大争论,甚至再次猜拳定去留呢。
实在是哈喇河边的那些鲜血让苏幼蓉印象深刻,对莫掌柜,她比周秦川还要深具戒心,周秦川的理由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翌日清晨,苏幼蓉越睡越觉得身上发凉,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见天色大亮,而周秦川早已起身,正脸朝外地坐在帐篷口。
怪不得不够暖和,原来这家伙不在身边,仅仅一个小济,可比不上他。
自破庙那晚两人不由自主地睡在一起,之后除了住客栈,在外的话,不管三人睡前是怎么安排的,最后都会被寒冷所迫,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要怪就怪这家伙身上热乎乎的,天气一凉,晚上睡觉怎么可能不被那份温暖所吸引。
苏幼蓉从一开始的羞惭,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实在是因为在心里已把周秦川视为良人,把自己看作了周家人。
正要打招呼,苏幼蓉忽地觉得不对,这家伙往日都是雷打不动地早起出去跑一圈,等自己做好朝食,他差不多刚好回来。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还是尚未出去,难道是昨晚睡得太晚了?
呃,别误会,昨晚他二人并没有发生什么旖旎之事,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最多抱在一起睡个纯纯的素觉,还是衣着完整的那种。
不是周秦川有色心没色胆,也不是苏幼蓉不乐意,她虽然不通男女之事,但周秦川若是主动一些,定然不会拒绝。
实在是因为有小济,这小子不是横杠在二人中间,就是在一边紧紧地抱着某个人,这种情况下,不拘换了谁,恐怕都很难有兴致。
后世多少年轻父母,在生了小孩后,感情一落千丈,归根结底不就是这个原因么。
昨夜睡得晚,一是从板升城回来本就有些晚,随后两人定下了要离开此地的主意,周秦川就开始筹划如何行动了。
白天肯定走不了,不论是板升城的汉人,还是也失八秃的蒙人,虽然看不到他们有什么措施,但显而易见是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的,就是一起同来的商家,估计也有人会去告密。
只能靠夜色掩护趁夜出逃,花上整整一晚的工夫,跑得越远越好。
而且仅是他们三人跑也不够,最好能多找些同道中人,分头离开,然后到约定之地汇集,如此方能在之后的逃亡路上一起抱团,抵抗马匪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