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下午，阿英的老姨夫和我谈了很多。

大部分是他的工作经历。

看来，阿英的老姨夫心里压力很大，我的到来，仿佛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那一天的交谈，每一个细节，我都可以从脑海之中逐条调出来，一一解读。

那个年代，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我清楚的记得，我踏入阿英老姨夫的办公室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铁质旋转转椅。

在寸许粗铁管制的扶手两边，明晃晃地锁着两幅手铐！

看看巨大旋转铁质转椅，我估计了一下它的自重，大约有两百多斤！

阿英的老姨夫在我进门的时候，除了最初的程式化的招呼以后，他紧紧地盯着我看了足足三分钟！

你可以坐那里！我姓栾，你可以随阿英喊我叫老姨夫！阿英的老姨夫第一句话，让我吓了一跳，这是要审训我的架势？！第二句话，我悬着的心慢慢飘下来慢慢地飘在心底。

这是初步认可我了？！我暗暗思衬着，你既然是与我笑脸相迎，我自然也会给足你面子，做一次长辈的机会。

老姨夫好！我很乖巧地应声叫道。

嗯，你别紧张，今天你来这里可是客人，贵客！阿英的老姨夫慢慢地说道，今天让阿英带你来，也没啥别的意思，就是我比较忙，只能让你能来这里看我。我和阿英说过，只要她有了男朋友，就必须让我过过目，这也是阿英她老姨的意思。因为现在的隐藏的坏人太多了，我不想阿英交往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呵呵，我的内心稍微的有点鄙视，这个阿英的老姨夫，职业病太严重了，看谁都像是坏人。这也难怪，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的确离不开他们这样的人的护航。所以，阿英的老姨夫虽然在语言艺术上，有些欠缺修饰，但是本意还是为了阿英好。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看到我不做声，阿英的老姨夫继续说，我做这一行已经快二十年了，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也不少，我自觉的我看人还是比较准确的。

一个人，如果是心存不良，或者是居心叵测，这些都会表现在他的脸上，尤其是眼睛。

你在进屋的一瞬间，我很仔细地看了看你，你眼光正直，见到我也没有表现出心慌忐忑之意。所以，你是一个值得阿英信任的人。

这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在以前的经历之中，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命！

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光荣了。

所以，对我所在乎的人，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对他们好。

这是我做人的标准。阿英的老姨夫侃侃而谈，像是在倾诉，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总结。

我不好插言打扰，只是在他说到每天都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问了一句，做刑警这么久，有没有经历过最惊心动魄的时刻。

阿英的老姨夫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生死的瞬间我经历过很多次，但是最让我后怕的一次，是去年的一次配合武警缉毒那次。

我们接到线人的线报，两个毒贩隐藏在郊区的一户出租房内，我们配合武警去抓捕。

武警是从正门破门而入，我们负责后窗。

我是付队长，我自然会冲在最前面！

当前门被武警兄弟撞破之后，我们也同时行动，撞开了后窗！

我那时候手里拿着枪，子弹早已经上膛，在后窗户被撞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一个人影即将跃窗而出！

我立刻冲了上去！把手枪顶在了跳窗出来的人脑袋上！

这时候，那个跳出来的人，手里居然也拿着一把手枪！他同时把手里的枪也顶到了我的头上！然后……只听到咔哒一声，对方抢先勾动了扳机！！！

啊？我被阿英的老姨夫所讲的故事吓呆了！不由得惊呼出声！虽然我知道，阿英的老姨夫还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但是当时的情形，阿英的老姨夫是如何活下来的？

阿英的老姨夫仿佛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我就听到他的手枪扳机咔哒一声！我心里暗想，这回完蛋了，我的小命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

结果，我没死！原来是他的枪在这时候卡壳了！！！

我趁他一愣神的功夫，我用手中的手枪柄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耳门上！

随后，我身后的队员冲了上来！几下就把已经昏倒的嫌犯扑倒在地！

后来我们检查那只卡壳的手枪，弹夹里上的是满满的子弹！

我喘着粗气瘫倒在一边，后背的汗水哗哗流下！

那可是绝对的后怕！如果我再慢一步，如果他的枪不卡壳，那一天，我必死无疑！

从那次之后，我的心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经历过死亡时刻，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去做！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阿英的老姨！

后来，我就开始竞争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落选了。

为什么会落选了？！我很是疑惑地问，您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这还没有资格去做大队长？

呵呵，阿英的老姨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嗯，是这样的，当时，因为我一时冲动，把一个嫌疑犯的腿给打折了，后来赔了人家二十万，这件事的发生就让我原本手拿把掐的大队长名额旁落了！

这都是命！这说明这个大队长，我暂时还没有资格当！阿英的老姨夫一副认命的架势说，但是在他的眼睛里，却掠过一丝遗憾的黯然情绪。

我听了阿英的老姨夫所讲的故事，心里也是一阵地疑惑，这需要挣多少工资，才能拿命去拼？！这句话，我放在了心里，没敢去问。

我现在才知道，我们如今的歌舞升平，是多少像阿英的老姨夫一样的人，用生命去维护的！

也许是爱屋及乌，我与阿英的老姨夫仿佛有了一个共通点，善待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男人活下去的动力和使命！

原本我以为，我们可以继续互通心曲，为所爱的人努力奋斗的时候，阿英的老姨夫接着说的话，给我的有些温热的情绪，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小童，你现在的兼职是在老七的场子吧？金马的士高俱乐部？！阿英的老姨夫慢吞吞地点上了一颗烟说着，然后示意我可以拿一颗。

我摆摆手说，是啊！我们的老板姓戚，您认识我们老板？谢谢老姨夫，我不吸烟。

好好，不吸烟好！不像我，一到冬天太遭罪了。阿英的老姨夫显然很是高兴地说，这个东西，能不碰就不要碰了。你不像我们，有时候出任务，没有香烟，简直是太遭罪了！这东西驱蚊效果很好呢！

我说的老七姓孙，你可能没见过他。以后你如果能见到他，和他说你老姨夫是大华，他就明白了。

这时候阿英的老姨夫说话的状态，与他吸烟的时候很像，都是吞吞吐吐地。

对了，我想求你帮我做点事。阿英的老姨夫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神秘兮兮地小声说。

哦？您有事让我去做？我很纳闷，凭借阿英老姨夫的能力，居然还有求到我的时候？！这可是与他的身份很不相匹配的事。

我就是一介草民，如何能帮到他？！

阿英的老姨夫顿了一下，看了看我的反应。然后压低声线说，我，想让你做我的线人！如果你答应，你可以再有一份收入！

啊！我的心突地一震！一种异常荒谬的感觉由心而生！

这难道是在拍港台警匪片？！！！

看着我仿佛被吓到一样的表情！

阿英的老姨夫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你答应做我的线人，那么，你今天回家的时候，和你家里人就必须商量一声。并且，我希望这件事情，你和阿英不要提，你能做到吗？

啊？连阿英都要瞒着？！听了阿英老姨夫最后一句话，我一愣，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阿英老姨夫是怕泄密。那是为了我的安全起见，即使是最亲密的人最好也不要告诉。

我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说，行！今晚我回去，就和我父亲说说看！如果，我父亲不反对，我明天会来找你。如果，我父亲反对，我就不来了，您也不用等我。

阿英的老姨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我随后起身，和阿英的老姨夫请辞。我步履缓慢地走出公安分局的大门，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我的确是没有想到，港台电影电视剧之中的情节，居然真的让我在现实之中遇到了。

我的骨子里，自然是有侠义性格。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做卧底，我没有那个资格。

也许我有勇，但是没有什么谋略。这和小时候在龙沙公园旱冰场长大不一样，那里虽然是一个小社会，但是幼稚的多。

少年时候，也曾经有做过帮派武侠的梦，也曾经仔细策划过，对我嫉妒，欺负过我的两伙少年互相仇视，我坐山观虎斗。

这一次，我知道这一次不一样。这可不是小说，我知道分寸。

当天晚上回家，我就直接和父亲说了，阿英的老姨夫想让我做线人。父亲是转业军人，他清楚地知道做线人的危险。父亲护子心切，当然是极力反对。

儿子，你可别冲动啊！父亲的眼中流露着焦急的神色说到，如果你真的是去做了线人，最后咋死的都不知道！你没看那些影视剧啊？！很多的卧底，都没有好下场？！！！

我告诉你，不能去啊！你说你长这么大，没病没灾的我们容易吗？！我跟你妈虽然小时候没有照顾到你，但是毕竟你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可不能被人家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给人家卖命去啊！你这个孩子啊！就是心太好心太软，别人一求你一点什么事情，你就给人家掏心挖肺地去做！你这样不行啊！这个社会虽然是好人多，但是坏人也不少啊！我，我就说这么多！你现在也是大人了，可不能再让我和你妈再操心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父亲的话，雷霆一般劈在我心头！我当然可以听出他语气之中的那份关切！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我让他找别人！我连忙答应父亲，让他放心，不再提此事！

我真的很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阿英，但是忽然想起阿英的老姨夫再三叮嘱要保密，我只好强行压抑住想和阿英倾诉的欲望，继续我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后来，我听阿英说，她老姨夫入股了一个朋友开的大型游戏厅，就在我们常去的工人文化宫主楼。

阿英的老姨夫与那个老板合作了一年，得到了经营的股份分红高达一百万！

我内心知道，电子游戏那个行业的暴利所在。

这个消息，成为我与阿英的老姨夫之间，我所知晓的他最后的消息。

一切如常，孙老师约我去过几次新建的劳动湖广场，一起运动。

再和孙老师熟识了之后，我们开始无话不谈。

一次在运动的间歇，我们闲聊，说起他的儿子，和我同岁，现在考上了飞行员。这都得力于他的严格督促。

孙老师说，如果他早点认识我，如果在他退休之前遇到我，绝对会建议我从事体育教育行业。

我听孙老师如此一说，连忙问该怎么做。

孙老师说，你现在是什么学历？我如实回答，职工夜大大专装潢系刚刚毕业。

孙老师很是意外，连忙说，那现在正是时候，说我应该继续求学深造！

孙老师说，他原来的沈阳体育学院的的同学，有很多都留校任教了，现在都是教授级别。

如果我想从事轮滑这个项目，他可以写一封推荐信给他的老同学，可以继续在沈阳体育学院深造，考取大学本科学历。

凭借我现在的大专证书，入学是免费的，就是考一个体能测试。然后自己拿学费，每年大概三千块钱，四年后，大学本科毕业，再去就业，最次出来也是个小学的体育老师！

你今天就回家问你的父亲意见如果他同意你去，明天我就写推荐信！

我一听，如果我大学本科毕业，我可以从事轮滑教学，也是一阵的动心。

回到家，我如实地把孙老师的话转述。

父亲听了之后，沉吟了一会说，你现在上班八年了，哪个月不都要开将近一千块钱！

咱们算个细账，大学本科需要去沈阳体育学院进修四年。

每年的你的工资收入损失是一万块，四年是损失四万块钱。

你去学习，每年的学费三千块钱，加上吃饭住宿平时零花，每年最少也要再花一万。

这就是八万了，大学本科四年，你现在二十多岁了，再出对象，结婚，买房子，还要将近十万。

那么，这将近二十万得到了大学本科的毕业证，回来再找工作，人情随礼在花点钱。

二十万都未必够。

你看看你姐，现在是小学的音乐老师，每个月的工资才八百块钱！

你本科毕业如果到了学校，也就是当一个体育老师罢了。

每个月开八百块钱，如果存够这二十万，需要将近二十年！

父亲的算盘一步一步地打着，他的话，仿佛是凉水，兜头灌下！把我求学的热情被这一盆一盆的凉水给浇灭！

我，我现在上了八年班了，我的工资每个月都是如数交到家里的！

我小声嘀咕着，心里腹诽着。这是说，我没有经济的自主权，就必须要看人家的脸色？

我们虽然是父子，但是我的工资是我自己上班赚来的啊！我要上学深造，这有错吗！

我这还是工作了，上着班，有着收入！

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大姐上班，开工资就不用交到家里？并且，每个月花光之后，还不止一次地和母亲要钱。

母亲曾经再给大姐零花钱的时候说，你姐姐花钱的地方比较多，一个小姑娘，不是需要买衣服，买化妆品啥的？在和对象出去溜达，，手里不要留点钱啊？！不能总让对象化钱吧？

你看看你，我给你买过新衣服裤子，没有几天，就在运动场摔得七零八落的，啥好衣服裤子你也穿不出来！买它干啥哦！你一个臭小子，也不需要化妆，更何况，你不是还有兼职的教练费收入嘛！

我和你爸爸可是从来没有让你把兼职的收入上交呀！

我，我听了母亲的话一时之间无语。

我的轮滑爱好，裤子是在运动的时候，经常地被地面蹭破。可是，难道平时我就不需要穿好衣服？没年就是运动服牛仔裤？

我的内心知道，我是六岁才回到他们的身边的，不像大姐，从出生到结婚，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身边。

我知道，在感情上，我和大姐相比，没有大姐在他们的心目中亲近。

我在这个家里，更像是一个客人，一个远方的亲戚来投奔和他们。

在八岁之前，我已经记事了，上学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捡姐姐穿剩下的。

多少次，我那旁开门的裤子，让同学们白眼嘲笑，我都可以忍，谁让我小时候被送走了呢！我认命了！

可是现在，我的正当求学深造理由，被父亲拒绝，在我的心中还是有一点，对他们偏心的小失望的。

我的大专三年，每次交学费，和父母要钱，都需要低声下气，我也曾经疑惑过，我是赚工资的啊，交个学费，还要这样费劲吗？但是看着父母每天操劳的样子，我从来都不敢有任何意见。

我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发言权的。

在这个家里，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哎呀！单位集资入股了！你这两千块钱，全是我借给你的！哎呀，你要买旱冰鞋？你在轮滑馆不都是有免费的专用鞋吗？浪费那钱干啥！不买！你看看你，说是要学习电脑，我说要给你买，结果，那一千三百块钱买的学习机，现在不是被扔到家里，你现在碰都不碰？！我告诉你啊，这些给你花的钱，我可都记着呢！算我借给你的！

算我借给你的！这句话，我怎么听，都是怎么的刺耳。

太多的故事，我现在不想在说出来了。子不言父过，我的内心还是很感谢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和和睦睦的家庭，没有训斥，没有猜疑埋怨，没有不公平，没有斤斤计较的一个普通家庭。

这个愿望，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