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晏子坞(1 / 1)浅尾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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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了饭厅,孝翊便一脸不悦。

“谁惹我们孝翊生气了?瞧这眉毛都要着火了。”韩夫人难得地调笑道。

“还不是那个杜绍卿!”

兰姨和孝煜抿嘴笑着。孝煜担心他漏嘴带出阿沅来,忙道:“绍卿说话向来那样。他也就嘴上说说,心里其实并未那样想。好了,过两日他定会找你赔罪的。”

“我不是在气他说我,我是气他说你,说你……”

“好啦!都过去了。吃虾!今日有你最爱的油焖大虾!”

孝煜说着往孝翊的碗里夹了块虾,同时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孝翊要是再说下去,这顿饭估计要在各种追问中度过了。无论是关于阿沅的,还是关于自己的,眼下他都不想谈。

韩夫人将两兄弟的眉来眼去看的真切,两人定是瞒着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她笑笑也不点破,只要不出大事,她向来不怎么过问他们的事情。

孝翊的生母许夫人因难产过世,许夫人生前算与韩夫人交好,遂孝翊一生下来便由韩夫人照料。有时韩夫人也恍惚,仿若孝翊才是自己的孩子,而孝煜才是代养的。孝翊生性跳脱,心地纯良,是个简简单单的孩子;而孝煜,同在身边养大,自己却不怎么能看清这孩子,或许也有自己的原因,他每次想靠近,自己就远离,他给过机会去了解他,是自己总是躲开,是自己选择了疏离……上一辈的事本不该牵涉小辈,可她就是无法毫无芥蒂地接纳孝煜……

孝煜连喊了几声“母亲”,韩夫人才从自我的思绪中回来,惊疑地看着他。

“这是用宁州山林里的狐狸皮毛做的裘衣,送给母亲做寿礼吧。”

韩夫人从孝煜手中接过那件裘衣,虽未伸手摸到,小臂上传来的轻柔却已告诉她:甚好。

兰姨走到近前伸手触摸那领间的狐皮毛,触手温润之极,不禁赞道:“好软的皮毛啊!费了翻功夫吧?”

孝煜笑言:“也不算麻烦。宁州高寒,这样的裘衣很常见。

“摸着就暖和,穿在身上定是要更暖和些的。往后到了冬天,夫人的肩膀可就有救了。”

韩夫人淡笑道:“真是辛苦你还惦记着。”

“母亲说的哪里话。儿子孝敬母亲,应当的。”

韩夫人维持着刚才的笑意,低头领受着孝煜的孝敬。

“三哥送您裘衣,我送什么好呢?”孝翊假装思考地摩挲着下巴走来走去。

“四公子不是找人在抄写《微雨花浣》吗?那不是送夫人做寿礼的?”

樱子道破了孝翊的故弄玄虚,被孝翊狠狠地瞪了眼,“就你话多!改日真得拿针缝了你那张嘴!”

“四公子你确定会拿针吗?”

孝翊被怼得要过来教训一番,樱子见势跑出厅外,孝翊跟着追了出去。

“《微雨花浣》是什么?为什么要抄写?”孝煜心生好奇。

“一本记录南方日常生活的杂书,流进了京,孤本一只,孝翊那孩子有日听我提到了,想着我可能喜欢看,就找人去抄写了吧。”

原来如此,孝煜心念。

静默了会儿,孝煜感觉母亲似有话想对自己说却犹豫不决,便主动问起:“母亲可有话想对儿子说?”

韩夫人看了他一眼,温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前你没回来时,王妃过来说起给你说亲的事。漳州齐远伯家的小姐,眼下正在永平府省亲,你年岁也不小了,你看……要不要找个机会远远地看那小姐一眼,心里也好有个底……”

孝煜心下猛地收紧。此次回来前他有想过会遇到这个问题,下午在芜柳居时也间隙想起过这件事,眼下由母亲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他犹疑起来。到了他这个年岁,娶妻生子避不开,只是娶谁,怎么娶,他希望自己做主,他不容许自己的人生沦为他人手中交易的筹码。

见他不语,韩夫人探询道:“不喜欢,还是另有打算?”

孝煜抬眼看着母亲,郑重道:“都没见过,谈何喜欢与否。只是有点突然。”

“是我问的唐突了。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母亲……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还没准备好娶亲。”

韩夫人细细地瞅着孝煜,“心里有人?”

孝煜闻言惊愕地抬头看着母亲,心里不由地打鼓,支吾道:“不知道算不算……”

韩夫人灿然一笑,“若合适,还是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最好。我刚也就问问,你别往心里去。再说,眼下你这只是回来一阵子,将来会在哪里也说不好,也不是个娶亲的时候。”

母亲虽一直对自己淡淡的,但母亲这份豁达和体谅却深深地打动着孝煜。“儿子半月后又得返回宁州,眼下确实不适合娶亲,还是不要耽搁人家小姐了。还望母亲代儿子向王妃回了这门亲事吧。”

韩夫人点头应允。

阿沅近来一直在画一幅长卷,长卷的景致多为她与叔父送货一路上的风物人情,她做了取舍和提炼,眼下已画了近五尺长。

曼泽悄没声地来到窗边,伸手递过来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何曼均亲启”几个字。阿沅接过,问道:“谁给的?”

“神秘人。”曼泽低声说完就溜了。

阿沅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画笔,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撕开信口,抽出里面的信纸来。

信的开头是一只翘着前爪伸懒腰的小乌龟。那是她先前寄给闵孝煜的信画的开头。当时正打算给他写信,恰巧窗前院中的水缸里有只小乌龟正翘着前爪在伸懒腰,她临时起意便在信的开头描摹了这只乌龟,没想到他给她的回信中竟然也描摹起了这只小乌龟。跟她的乌龟比起来,他的太丑了,线笔扭扭捏捏,可她看的却很是乐呵。本以为是他从宁州递来的信,往下一看才知,他现下在永平府,约她明日未时半刻在晏子坞相见。

离开宁州时明明约定要互通书信,阿沅回来一月后就给他去了信,结果等了三个多月,才等来一封他的回信,却是从永平府寄来的。本来还有些生气,见他约自己去晏子坞,气便消去了大半。晏子坞乃永平府有名的文人骚客聚集地,他请她去那里,还是很了解她的嘛。在宁州时,最记忆犹新的事,除了得见孝煜那把长暝剑并用其练过武外,就属酒逢知己了。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会成为酒友。

次日用过午膳,阿沅假装午睡,待春竹和灵竹也在一旁的隔间睡着后,她悄悄起身。为了防止被门房的发现,她溜到后院,用轻功翻到墙外,朝晏子坞赶去。

见阿沅满头大汗地跑来,孝煜从怀中掏出巾帕递给她:“擦擦吧。”

阿沅接过,边喘气边擦着额角和两鬓细密的汗珠,“等很久了吗?”

“刚到一会儿。”

“那就好那就好。担心迟到,我可是一路跑来的。”

“下次你可以悠着点儿,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阿沅闻言笑笑。擦好后本想把巾帕再还给他,刚欲伸手又觉得这样似不好,总要清洗过后再还给人家,遂收起巾帕揣进了袖袋里。

瞧见阿沅的小举动,孝煜并未戳破,“进去吧。”

一进门,跑堂的就问:“二位坐哪里?”

孝煜回道:“在下姓韩,昨日请过留坐。”

跑堂的了然。

二人便跟着跑堂的穿过前厅,来到了后面一间静谧、颇具墨客情调的静室。

跑堂的带他们到后,躬身道:“二位先稍事休息。餐食一会儿就送来。”

跑堂的离去后,阿沅并未就坐,巡视完静室内部,又绕到静室外部细细地观摩起来。孝煜坐在里间,隔窗望着院中满脸好奇的阿沅,他看向阿沅的神情是那样地让人娇羞,以致阿沅无意间碰上他的眼睛,脸上顿时就发起烧来。

吃食是一盘酱花鸡,一盘蟹蒸肉,还有两盘清淡的小菜,并两壶沉香酿。晏子坞之所以深受文人墨客喜欢,主要在这沉香酿,听闻喝了能令人诗性大发,灵感肆意。孝煜边斟酒边问道:“可看出什么新奇来?”

阿沅端起酒杯,入口前道:“茅草顶挺有趣的。好想爬上去摸摸。”

闵孝煜笑道:“你很爱上屋顶。”

阿沅调皮道:“还好还好。”

“永平府的屋顶还是少上的好,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做贼人、刺客击杀,要么就会被抓起来关进大狱的。”

阿沅吃的酣酣的,嘴里嚼着刚撕下来的一块花鸡肉,嘟囔道:“这个我知道。我爹爹经常念叨的。”

瞧她吃的急,鼻尖和下巴上都沾上了汁液,孝煜将一旁的餐布递给她,“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这些都是你的。”

阿沅接过餐布,擦了擦嘴角,端起一旁的酒喝了口,笑道:“也不知为何,一看到酱花鸡就控制不住,上辈子定是饿死鬼来着,这辈子才这般嘴馋。”

“看你吃饭可有食欲了。”

“是吗?那你现在有没有很想吃。”阿沅说着把手上剩下的花鸡递到孝煜嘴边,示意他吃,见孝煜推拒着,趁他说话,她把花鸡径直塞到了他口中。孝煜被猛然塞来的花鸡堵住了嘴,尴尬极了,遂上手把夹在唇边的花鸡又往嘴里塞了塞,不自在地看着阿沅在对面大笑。

“怎样?好吃吧?这花鸡就得用手撕着吃才好吃,像你那样拿筷子夹,文绉绉的,吃不出味儿来的。”

孝煜同意地点头,随后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压压心头的潮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临时起的意,书信来不及。”一月底收到父王来信,那时若给阿沅去信告知,她事先是能知晓的。但那时他心中烦乱,亦不晓得该不该给她回信,冒然写信告知她自己将要回来,似有意在暗示什么,犹豫再三,便延误了时机,只好回来再联系她。

“还有,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的信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军中琐事多,一直没顾上写。”

“写封信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呀。”

“是我疏忽了。抱歉。”

阿沅此时吃的喝的正美,也不跟他计较。“那你这次待多久?”

“半个月。”

“半个月?”阿沅忽然有些失意,“也太短了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能多待些时日?”

“军营的假期都有规定,不能擅自更改的。”

“嘁!”

两瓶沉香酿下肚后,阿沅已微醺,还想再喝,被孝煜制止了。出去时,阿沅脚下已有些不稳,孝煜扶着她,她还不让,非说自己没醉。

送到何府后门的时候,曼泽早已在那里等候。将阿沅交给曼泽并吩咐他好生照顾后,孝煜便带着赵莆离开了。

曼泽扶阿沅刚进门,就遇到了阿贵还有灵竹和春竹。他还跟她们打哈哈,阿贵一句“大小姐交给我们,少爷去温书吧”就把曼泽给打发了。实则,自打阿沅偷偷出府,阿贵就跟着她,直到看到阿沅微醺地回来,她一直在暗处跟着,只是脚程比他们快,先一步进了后门。

午睡醒来不见阿沅,春竹和灵竹满府找来找去找不见,找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告诉她们,阿沅跟着阿贵出去办事了,让她们别乱找了,她们才安心下来。眼下看到阿沅一个人喝醉回来,她俩对了下眼,心中便明,又被骗了。

是有些醉,可阿沅神志还算清醒。祖母问她跑去哪里,她便如实相告,说去见一个朋友。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酒虫的缘故,阿沅眉梢带笑,尽显女子妩媚,祖母看得一时恍神,打趣她,说以后把你嫁给他怎么样,阿沅急了,说祖母笑她,忸怩地兀自睡去,谁也不理。不知是祖母那句话撬开了她不自知的内心,还是她自己意识到了什么,自那日之后,与孝煜说话,联系反而客气了许多,弄得孝煜深感莫名,不知发生了何事。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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