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上元凶事(1 / 1)浅尾子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上元灯会。

孝煜要值勤,不能陪阿沅逛灯会。阿沅赌气不理他,转身便找了孝翊去灯会。

热闹的街市,流水的人潮,那点不开心很快就被阿沅丢到九霄云外了。

望着流连在人潮中的阿沅,孝翊那颗暗抑许久的心又再次躁动起来,继而又莫名地失落。他兀自收拾心情,突然听到一声惊叫,火速回神,赶到阿沅身边,一看才知,原来阿沅手中的乌梅汁将一位小姐胸口的衣裳蹭了一大片,而那位小姐正是他尚未迎娶的妃子,庐阳郡主府的二小姐柳依依。

看孝翊和那位小姐的神情,阿沅试问道:“两位认识?”

“认识。”

“不认识。”

几乎同时,却是截然相反的回答。

阿沅转着眼珠子一会儿瞅瞅孝翊,一会儿瞅瞅那位小姐。气氛略显尴尬,为了缓和一下气氛,阿沅轻咳了两声道:“小姐怎么称呼?刚才是我失礼了,小姐若不介意,我愿赔付小姐一套衣裙。”

“不就蹭了点东西吗?想必柳小姐不会计较这等小事的……吧?”

柳依依瞅着阴阳怪气的孝翊,一脸隐忍。这人刚竟说不认识自己!哼!她堂堂庐阳郡主府二小姐可从未受过这等轻侮!“郡王爷不是不认识小女子吗?又怎知小女子我计较与否?”

孝翊一窘,肃容道:“牙尖嘴利!”

“不敢当!郡王爷目下无尘,小女子就不在您跟前碍眼了,告辞!”

柳依依毫不示弱地说完,敷衍地行了个礼,以目向阿沅告别后转身就走,阿沅这时急声道:“柳小姐请留步!小姐的衣裙是我弄脏的,理应赔付,小姐若方便,可否现在一同去缎庄挑选?”

柳依依留步,转身看着阿沅。从刚才孝翊对她的态度,还有一旁侍女唤她郡王妃,柳依依心中已对阿沅的身份估摸的差不多了。安晟郡王妃,闵孝煜的妻子,这个取代了自己嫁给闵孝煜的女子眉目清朗,举止大方,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好感的,她自然也不例外。“郡王妃不必介怀。不过一件衣裳罢了。”柳依依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孝翊一眼。

阿沅注意到柳依依看向孝翊那一眼,心下了然,这位柳小姐跟孝翊不对盘,正在气头上呢,遂道:“要的要的,毕竟是我之过。还请柳小姐勿要推却,让我赔您一件衣裳吧,这样我心里也会好过些。”

阿沅说的诚恳,柳依依一派要理不理的样子,孝翊看着来气,又想说话,被阿沅暗下拽住手臂在小臂内侧狠掐了一手,顿时吃痛,眉心紧凑,看向阿沅,可阿沅只笑盈盈地看着柳依依。

阿沅和孝翊的小举动柳依依皆看在眼里,不喜孝翊对自己的态度,却对阿沅好感倍增,不好弗她的意,何况她都那样说了,再拒绝,岂不真落了那讨人厌的闵孝翊的口实。之后一行人一路上找着缎庄,边找边游玩。原本是为赔付柳依依衣裙选衣料,最后变成两人一起选布料,孝翊、春竹、灵竹,柳依依的侍女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堆布料。

孝煜跟人换班换到朝阕大道、阜平街一带巡视,心想着或许能遇见阿沅和孝翊他们。巡着巡着,巡了好久,也未遇到,正欲放弃,却在转身之际,看到阿沅怀里抱着卷布料挽着柳依依的胳膊开怀地正说着什么,两人看上去甚是亲密,心中不禁疑惑,“她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是……洗劫了绸缎庄吗?”

四周人潮中突然飘来熟悉的声音,阿沅惊诧地看着站在面前笑盈盈的孝煜,一想到他早上舍弃自己选了当值那气还没消,瞬间收起刚看到他时的喜悦,一脸“我还在生气,我还在生气的模样。

“何止洗劫啊!她要是再多几只手,都能把锻庄搬回王府去呢!”孝翊抱怨道。

阿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一大老爷们,拿几块布料就叽叽歪歪个没完,真没出息!”

孝翊闻言脸一下子就黑了,再瞧见柳依依抿嘴偷笑,径直走到孝煜身边,将怀里的布料往孝煜怀里一扔,怒视道:“你的媳妇儿你自个儿伺候去!”说完独自走了,瞧那背影,肯定气的七窍生烟了,啧啧……

孝煜急忙将扔来的布料兜在怀里,转身望着孝翊的背影喊道:“你去哪儿?我在值勤呢!你回来!”

“不回!”孝翊转身气冲冲地回了句,又继续走了。

阿沅看着一脸无奈的孝煜,道:“还真生气啦!”

“要不然呢?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沅并不知道柳依依以前生气时也对着孝翊说过类似的话,权当是孝翊闹脾气走了,完全没注意到孝煜和柳依依那会心的一眼。

原本只想看阿沅一眼,这下孝翊走了,孝煜只好陪着阿沅又逛了会儿。路上人太多,他们每个人手里又抱着太多东西,行动实在不便,所以走的很慢。

孝煜好奇问了句,方才知道事情的缘由。柳依依那句“郡王妃人很不错”,孝煜知她言下之意。那个存续近一年的心结在今夜总算在她心中解开了。日后她与孝翊一成亲,大家便是一家人,带着心结终归不妥,还容易生出误会来。这下好了,日后可以畅心相处了。

人潮中有骚动。

跟随孝煜来朝阕大道巡查的衙役急匆匆跑来汇报,说有异客出没。孝煜将怀中的布料交给灵竹,转身时特意看了阿沅一眼。最近永平府很不太平,他本想劝阿沅回府去,可一想阿沅难得出趟府门,又不忍弗她兴致,遂只说了句“你们小心点儿”,便离开了。

自听到有异客出没,阿沅便没了游玩的心思,蠢蠢欲动地也想前去一探究竟。孝煜告辞的匆忙,害得她都没机会提出请求,见孝煜走了,瞬即也把手中的布料放到灵竹怀中,转身对着柳依依说了句“柳小姐,今日就此别过,很高兴与你相识,改日有机会,再聚啊!”,说完就紧跟在孝煜身后跑去。

灵竹的视线被布料完全挡住了,不知道阿沅随了孝煜而去,只听一旁的春竹喊道:“小姐!小姐!你不能去啊!”

灵竹急的身子不稳,满怀的布料一股脑儿全掉在地上了,灵竹视线得救,焦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春竹回:“小姐跟着郡王爷跑去抓坏人了!”

“什么!糟了!若是被王妃知道,肯定又要挨训了!”

灵竹说完也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布料,拔腿也向前追去,春竹跟着。

看着人潮中最前面那两个已经远去的背影,柳依依心中不禁再次感叹。她所期待的爱人,期待的相处就是这样的,无惧风雨,无畏人言,只为与倾心之人相守相伴。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布料,交给身旁的湘儿。

“小姐。这安晟郡王妃也太没个王妃样了吧。男人办差,哪有女人插手的份!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

“大家闺秀的风范?”柳依依轻笑,“只不过是满足他人的期许罢了,有什么好的!”

湘儿不解,眨巴着眼睛道:“可夫人不是总说……”

“好啦……回府!”

柳依依眉间一敛,湘儿只好住嘴,紧跟在后。

孝煜在人潮中走了一会儿才发现阿沅跟在身后,皱眉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阿沅嬉笑道:“反正逛的也差不多了。跟你去抓贼好不好?”

“别闹。快回去!”

孝煜说完转身又急着向前跑去。阿沅还是跟在后面。

“阿沅!听话!回府去!”孝煜再次驻足,这次神色和语气都带了些许急躁。

阿沅敛色道:“我保证不添乱!让我去吧,去吧,嗯?”

阿沅央求着,孝煜踌躇间,只见赵莆带着人也正在追那名异客,遂也追了上去。

“可有发现?”孝煜脚下未停地问道。

“他连着进了三家客栈,似在找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可有伤亡?”

“暂时没有。”

两人再未语,脚下未停地追着。追出了朝阕大道,进了阜平街的梧桐巷,突然从一旁的房顶上跌落一人,紧跟着跳下一人。那跌落之人正是孝煜他们一直在追之人,而那跳下之人却是阿沅。

阿沅正欲擒那异客,眼前突然砂粒横飞,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这时有剑风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急之下,也不知身侧是个什么异物,拔出就往前刺去,顿时一股热流喷了她一脸,待反应过来,才知那是血,手一抖,“哐”的一声剑落地,在僻静的巷道里发出清亮的声响。

待视线渐渐清晰,才看清,她刚杀人了。阿沅心中惊颤不已,嘴唇和手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孝煜一面握着阿沅的手安抚她,一面拿着巾帕擦拭着阿沅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渍。

“没事,没事。我在,我在这儿……没事,没事,没事……”

阿沅失神地看着孝煜,泪水和脸上的血水交融,使她的脸看上去比之前更显苍白,嘴里还不停念着:“我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孝煜把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同时眼神示意赵莆将那异客的尸身抬走。

约半个时辰后,阿沅才平复下来。

“我们回家?”

阿沅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孝煜扶阿沅起身,将她扶上马,自己一跃坐在阿沅身后,拥着阿沅朝王府的方向奔去。

适才异客止步的附近是家酒肆,近日恰逢正在改造,故而有沙石在地上堆放。异客情急之下,以沙石阻了阿沅的攻击,却不料被反杀。

当时见阿沅被沙石眯了眼,异客剑指阿沅,孝煜情急之下奔到阿沅身旁欲解救,阿沅却在状况未名下就势拔出他腰间的佩剑向前刺去。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依旧心颤不已。要是再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他就要失去阿沅了!论惊吓度,他一点也不比阿沅杀了人少。

“刚才那个人对你们是不是很重要?”阿沅弱弱地问道。

“一般重要。别想了,睡会儿,一会儿到家了叫你。”

阿沅侧头看了孝煜一眼。他神情松弛,不像骗她的样子。

那名异客是几日前永平府外劫囚的团伙之一,安防营这几日一直在追查。昨日逮到这名异客出入花楼,一直尾随着希望能找到其他党羽。现在,党羽没引出来,自己倒先挂了。

到了王府,春竹和灵竹早已在门口处等候。见阿沅魂不守舍,神色萧索,脸上、颈上和胸前的衣裳上皆有血渍,惊吓不已。

“小姐受伤了?!”春竹急的要哭了。

孝煜先下马,然后抱着阿沅下来。阿沅腿软,一时没站稳,差点跌倒,灵竹赶紧在一侧搭把手扶住。“出什么事了?”

孝煜看了灵竹一眼。“先进去。”

刚走过东院,绕到西院一侧,就听见尖利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满头满身的血。”

灵竹和春竹不安地向站在西院门廊上的侧王妃行礼。

阿沅微抬了抬眼睛。不看她也知道自己眼下有多狼狈。强撑着俯身问安。

孝煜微俯身点头向侧王妃请安。脸色和声调都冷冷的回道:“遇到点麻烦。有劳侧王妃关心。”

因为孝礼被发配到缅州的事,侧王妃一直心里不舒坦。看到世子和孝煜的时候,就会更不舒服。眼下逮着机会可以发发心中闷气,心情顿时大好起来。门房那里看到孝煜和阿沅如此模样回来,早已跑来告知她,她是专门在此候着的。

“孝煜啊,你这个王妃真是有欠教养的很哪,不只时辰感差,行事举止更是不知轻重,这进府才多久,就三天两头地给王府蒙羞,别忘了,这王府里可不只住着你们小两口!”

上次因为和孝翊练武的事已经连累孝煜被王妃惩戒,今次又因自己的任性,惹得孝煜被侧王妃刁难。阿沅心里很是自责。强撑着挺了挺身子,欲领侧王妃的刁难。孝煜却紧了紧环在她身侧的手臂,道:“侧王妃训诫的是。若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孝煜说完拥着阿沅转身就走。

“站住!你什么态度!我在训话,岂容你说走就走!”

孝煜顿足,转身,道:“不知侧王妃还有何训示?”

孝煜的冷然激起了侧王妃的心头火,说话声不由得就大了起来,“晟王妃从前在自己家什么样,我管不着,可既然嫁到了我们王府,就得守我们王府的规矩!亥时都过了还在府外逗留,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缘由晚归,在我们王府都是犯了禁的!晟王妃好歹也是名门大户出身,又念过书院,这为女为妇之德也不知是怎么修的!”

阿沅脸色本就苍白,眼下更显苍白。本来只连累了孝煜,这下连父亲母亲祖母都给连累了。孝煜察觉到阿沅身子颤了一下。今日侧王妃恐是有意刁难,不给服个软这事怕是了不了,遂神色语气缓和道:“侧王妃训的是。阿沅以后会注意的。日后若再有不妥之处,还望侧王妃不吝教导。”

“不敢当!你的人还是你自个儿好生管着吧。我可没那闲工夫帮你调教。别以为这样说,今日这事就能混过去!来人,把晟王妃带去易安堂,跪不满六个时辰不许起来!”

随即有三个丫头过来拽阿沅的手臂,孝煜大喊一声:“放肆!”

丫头们见孝煜怒气满面,也不敢再有所举动。

见丫头们不动,侧王妃怒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丫头们只得又上前拽阿沅。孝煜欲再阻拦,阿沅扭头对着那三个丫头道:“不用。我自己走。”随即离开孝煜的怀里,看着孝煜担忧的眼睛安慰道:“没事的。放心。”

孝煜懂阿沅的眼神。她担心事情闹大,担心他因她受罪,担心更多的人再因她受牵连……可他不怕受罚,不怕受牵连。可也知道阿沅是对的,此刻若跟侧王妃再僵持下去,情形只会比现在更糟。

春竹和灵竹一再地请求侧王妃,侧王妃没领情,反以她们服侍主子不力为由,罚她们也一并跪六个时辰。

一直在东院和西院间墙内站着的王妃转身道:“回去吧。”

乐馨疑惑道:“您不管了?”

王妃笑道:“西院的不是管的挺好吗,还管什么?”

“您就由着侧王妃罚晟王妃跪祠堂?这原本是您才能罚的呀。”

“西院的这些年越俎代庖的事干的还少吗?你竟还稀奇!”

“可罚跪祠堂这等事没有过呀。易安堂是什么地方呀!”

“不就是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吗?宗正寺里她进不去,只能借着惩戒晟王妃这个由头在王府的赝堂里过过瘾,这点追求,咱们得满足。”

乐馨了然,笑道:“是。”

皇室宗亲的牌位都在宗正寺里供奉着。因当年储君异位,安西王一直心存不甘,宗正寺里他不敢问,便在王府中另僻一处,另供历代列祖列宗。每个月,安西王都会去易安堂中吐纳心绪,诉说自己所为为何,让先祖们知道自己的能耐,尤其让他父王,惠帝知道,他当年的选择有多荒谬。

寒冬虽已尽尾声,但夜里依旧寒凉刺骨。孝煜担心阿沅的身体,尤其晚上还发生那件血光之事,不知阿沅撑不撑得住。几次想去祠堂陪阿沅,都被韩夫人拦住了。母亲说的对,他要是去了,阿沅日后的日子恐怕更要难过。阿沅本是心性自由之人,如今却被困在这规矩甚多的王府内,孝煜第一次深切地怀疑,当初是否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将她困在身边?

“别担心了。你兰姨带着裘衣去祠堂了,不会有事的。去洗洗,换身衣裳。”看着孝煜一脸疲累,担忧的样子,韩夫人劝道。本想叫他洗完睡一觉,可一想,他眼下哪里睡得着,便咽下了后面的话。

“她今日第一次杀人,心里慌得很……”

韩夫人走过去抚着孝煜的手臂,安慰道:“阿沅是个坚强的孩子,比你想的要坚强。”

孝煜看着母亲,满眼的不确定。“母亲这样认为?”

“她的字如乌云破日,能写出那样字的人,内心定是极坚毅的。”

孝煜心下稍安。回房沐浴更衣,樱子端来吃食,吃了两口,便再无食欲,起身去了演武场,一直练一直练,练的全身衣裳都湿透了也不停。

得知晚间发生的事后,孝翊也一直未睡,一会儿去祠堂处看看,一会儿回来站在演武场边上看看他三哥。

“好了。别练了。天都要亮了。时辰差不多了,你不打算去接她吗?”

孝煜停下,喘着气,喘了好一阵,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屋,重新沐浴更衣,到易安堂外候着。

辰时一过,兰姨搀着阿沅,春竹和灵竹互搀着走出来。

看到孝煜时,阿沅疲累的双眸忽然模糊,嘴角却牵出抹笑来。孝煜上前将阿沅抱起来,说了声“回家”。阿沅阖了阖眼皮,缩在孝煜怀里回了屋。一直睡一直睡,直到晚间孝煜再次回来都未醒。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