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二章 解疑(1 / 1)浅尾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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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白、邢、赵三案并审结束,永平府内流窜的异客渐渐少了。此前劫囚赵乾那批人除了被阿沅所杀那位,其他人再未出现。孝煜的追逃计划不得已被迫告终。

赵乾死于狱中这件事,孝煜始终猜不透是何人所为。天牢重地,看手如此严密,下手绝非易事。不是内部人所为,很有可能就是此前那批劫囚之人所为。可刺客又是如何进的天牢?那位盗取账册的黑衣人又是何人?功夫如此了得,绝非普通江湖客。

还有离剑,为何会出现在劫囚现场?叶先生不是说过,不涉朝局纷争吗?

诸多疑问,迫使孝煜急需去趟大庾岭,当面请教叶先生,以期能从叶先生那里窥得些许因果。

“我不在这三日,你替我多看顾母亲些。听兰姨说,母亲这几日精神不大好。”

“知道了。”

阿沅低头生闷气,孝煜知道是自己不对。之前答应过阿沅,下次去大庾岭会带她一起去,是自己食言在先。“下次一定带你去好不好?不要生气啦!”

“行了,别婆妈了,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阿沅说着一屁股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卸起妆面来。孝煜自身后帮她卸头钗。镜中一双人,女的俏,男的俊,互相看着镜中的彼此,孝煜突然从身后环住阿沅的腰身,将头埋在阿沅颈间,柔声道:“真的不生气了?”

阿沅翻了个白眼,抬手欲顶开孝煜的下巴,怎奈他岿然不动,突然身下一空,凳子已被孝煜占了去,而自己则被他圈囿怀中,气道:“现在气了!”想从他怀中解脱,可他丝毫不见松手,反倒笑着在她的腰间不断地抓挠。阿沅的腰间素来一挠就痒,阿沅被挠的笑声不止,在孝煜怀中扭来扭去,实在受不住了,求饶道:“好了好了,我投降,我投降!”孝煜这才住手,瞧着阿沅因刚才扭动而绯红的面颊,倾身就在那朱口上啄了一口。阿沅被偷袭,嗔怒道:“你干嘛!”

“亲你呀!不喜欢?”

“不喜欢!”

“那这样呢?”孝煜说着抱起阿沅往床上一放,随即俯身吻向阿沅颈间。阿沅惊呼,手脚并用地推拒着。

“为夫明早就走了,你真的不想?”

阿沅的脸骤间红的像猪肝。孝煜瞧着笑的越发没心没肺。阿沅羞怒,喊道:“起开!”一脚上顶,孝煜急忙闪到床里侧,惊呼:“夫人,你想废了为夫啊!”

阿沅翻身下床,站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道:“你……你自己睡!本姑娘才不伺候呢!”阿沅弯腰捡起被自己带下床的枕头扔向床上那一脸坏笑的人脸上,愤而转身出门。

孝煜在床上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还不见阿沅回来,这才起身下床来找,里外找了一通,都不见阿沅。猛一抬头,发现屋顶上坐着一人,孝煜进屋披了外衣,复又出来。

肩头忽然多了件披风,阿沅一看是他,抖肩不想要他披的衣服,却被孝煜按住肩头训道:“夜深了,要着凉的!”

见阿沅没再动,孝煜才松手,在她身旁坐下来。远望去,只能看到零星的亮光。整个永平府都在夜眠,而他和他的阿沅却坐在屋顶眺望着朦胧不明的天际。夜风微凉,吹散了刚才屋内的燥热。孝煜侧头看着阿沅,伸手将她吹散的头发抚到耳后,就势摩挲起阿沅的耳垂:“你的耳朵好像兔子。”阿沅被他捏得怪痒,缩了缩脖子,侧头伸手也去摸他的耳垂,摸了两下道:“你的像龟壳。”孝煜皱眉道:“龟壳?”“对。龟壳,又厚又硬!”“好……我的又厚又硬,像龟壳。你的又小又软,像兔子。行了吧?”阿沅用眼角斜瞅了他一眼,那神情似在说“本来就是!”孝煜看着,不禁笑着摇头。

他们在屋顶坐了好久好久,阿沅只记得她回屋睡了没多久,孝煜便起身离开了。

约酉时三刻左右,孝煜到了大庾岭。时值五月底,初夏时节,天光尚未退去,一片暮色中尚能窥见大庾岭全貌。满眼葱郁,静谧沉寂,偶有雀鸣声传来,幽邃绵长。

自那年匆忙赶赴宁州后,便再没来过大庾岭。回来后又诸事缠身,也未得闲。此番若非心头烦扰难解,也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来。不提当年为躲避永平府水痘疫情,叶先生收留自己在此,只说那些年他无私地传授自己功夫,释解他内心烦闷,教他如何看待这世间万象……念及此,孝煜忽然心生愧意。

孝煜慢悠悠地上山,一路感知着曾经熟悉的一切,临近叶先生所居的古苑,耳侧突然一阵急风袭来,随即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孝煜快速转身,岂料那剑刺来的过快过猛,他刚一转身又不得不往后下腰,剑身直直地从他面上擦过。趁着持剑之人挪身之际,孝煜迅速直身跳到十步开外。这才看清持剑之人。

“离兄!是我!”

离剑还是刚才那副样子,一脸冷凝。

孝煜见他丝毫未动,知他这是要与自己比试一番了,遂正身拔剑。

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出招。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步伐,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孝煜轻快飘逸,离剑冷凝锋利;孝煜的剑招如阳光雨露,离剑如暗夜魅影。七十多招后,孝煜渐处下风,百招之后,已无力再战,只好鸣金收鼓。

“离兄剑术精进不少,小弟甘拜下风!”

离剑收剑入鞘,道:“是你练少了。”

“惭愧!”

离剑看了孝煜一眼,没再吱声,转身上台阶朝古苑走去。孝煜跟在后面。

进了古苑,孝煜四下瞅了瞅,还是跟从前一样,东西两侧的墙根下依然种着黄瓜茄子西红柿,院墙上是绿油油的爬山虎,廊檐下依然挂着细碎的朱红色的珠串,风经过或者人走过撞到,皆会发出风铃般的响声,悦耳极了。

走过中庭,离剑脚下未停道:“师傅在崇室。”说完兀自朝左而去,回自己院去了。

进了崇室,孝煜左右张望,看到了帘子后正伏案写字的叶先生。

从叶先生第一次教他武功,他就想像离剑那样叫他师傅,可叶先生不允,只允叫他叶先生。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过为什么,问了四次才得到答案。但他心里清楚,那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屠门岭的门规中有一条是不收朝廷权贵子女为徒。孝煜从学武第一天起,就被告知,屠门岭的内功心法、剑术一到十三级,皆可学,剑术十三级以后他不可以学,因那是屠门岭直系入室弟子才可以学的。至于内功心法,孝煜学的也非屠门岭入室弟子所学的,而是另一套由叶先生自创的心法。此心法虽与屠门岭的内功心法不同,却与屠门岭的基础剑术招式是相容的。只传授剑招,未传授心法,不算违背门规。传授剑招,又未收孝煜为徒,亦不算违规。

可令孝煜一直不解的是,叶先生如此看重屠门岭门规,为何会离开屠门岭,数年隐匿在这云深不知处的大庾岭?

“你来了。”叶九天听到脚步声,低头依旧写字。

孝煜上前,隔着帘子跪地拱手请安道:“许久未见先生。先生可好?”

叶九天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放在一旁的砚台上,抬头看着帘子后的孝煜。“起来吧。进来进来。”

孝煜闻言起身,掀帘而进。

叶九天指着一旁的座垫道:“坐,坐。”

孝煜遂跪坐在垫子上。

叶九天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孝煜,片刻后道:“几年未见,长大了。”

孝煜本就感到惭愧,现下更觉无地自容,尬笑两声,再次拱手道:“一直未来探望,还请先生恕孝煜不敬之罪。”

叶先生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我好着呢。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孝煜心稍安。这才抬眼仔细看先生。先生的两鬓几已全白,其间仅夹杂着几缕青丝。那年离开时,先生的两鬓虽有华发,但青丝尚存。好在气色甚佳,身子骨看着也硬朗。

“您这几年可好?

“好!我有什么不好的!每日看看书,逗逗鸟,翻翻地,给花草蔬菜施施肥,晒晒太阳……再好不过了!”

“也调配出了不少新药吧。”

叶先生说的每日生活好似很丰富,事实上确实很丰富,但最令他上心、开心的非调配新药莫属。从前在这里住的时候,每日就见叶先生早中晚三次去后山查看他种的那些药草,至于古苑内墙根底下的蔬菜瓜果,他只会早晨慰问一下。叶先生制的药有解药,有毒药,药在他那里,不分什么好药毒药解药,就是药,他喜欢研究药本身带来的妙趣。

屠门岭以剑术名扬天下,从未听闻过善于药理。叶先生的过去像团谜,时间越久,孝煜内心的好奇越多,如今经历的事多了,困惑也多了。

叶先生骤然大笑。“新药?我每调一个就是新药呀。只分……吃死人,和吃不死人,两种。”

孝煜眼角突突了两下,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您还是这么幽默!”

叶先生不以为意,“也就你以为我那是幽默呢!那个……”叶先生头歪向左边,“离剑,可觉得我是厉鬼呢!”

孝煜嘴巴微张,有点吃惊。自少时与离剑相识以来,离剑就表现出强烈的自立自觉,从不说违心话。他至今都羡慕他那份坦荡,可此刻,他有些心疼叶先生。或许,在离剑心中,叶先生像个厉鬼吧。

“离兄素来肃穆,怕是您的幽默他未能体会到。”

叶先生又摇头,表情看上去甚不认同。“那木头,能体会什么!整日就知道练剑练剑,没一点生活情趣!”

孝煜嗤笑。“那说明离兄专注又勤奋。刚才来时与离兄试了几招,离兄进步神速,也是您的功劳啊。”

叶先生诧异,“试过了?这么快!”

孝煜点头。

“这个离剑!就知道剑剑剑!”

这时尼牟进来说晚膳准备好了,请叶先生前去用膳。叶先生看到一旁的孝煜,这才想起来,叫尼牟再去准备一份吃食,尼牟回,离剑师兄事先已吩咐过了,现下孝煜公子的吃食也已备妥。叶先生挑挑眉,嘴里嘟囔着:“还挺细心。那……那吃饭去吧。”遂起身携着孝煜去了饭厅。

离剑已在饭厅一旁就坐,见叶九天和孝煜来,起身向叶九天拱手行礼。叶九天一边叫他坐,一边拉着孝煜也坐下。

四菜一汤。其中有一份干炒青豆,那是孝煜的最爱。孝煜抬眼看了离剑一眼。低垂的眉眼下,紧致挺阔的鼻子,薄且偏长的嘴,因着主人冷凝的神情,嘴角和下巴都紧绷着。孝煜低头笑了一下。叶先生侧头催促道:“吃饭吃饭,喏,你的最爱。”叶先生说着把那盘干炒青豆挪到孝煜跟前。孝煜抬头看了离剑一眼,他依旧垂眉不语,镇定自若。

整个用餐期间,只听见叶先生不断地,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嗯,好吃,好吃……你们也赶紧吃”。叶先生吃完,放下碗筷,伸了下腰身,突然凑到孝煜跟前,道:“吃完饭带你去后山看看我的宝贝们。”说完便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斟着茶水,悠闲地喝起来。

“现下天全黑了,能看见什么。还是明早去吧。”

孝煜下意识地往门外望去,天确实全黑了。

“哼!天黑了竹葵也看得见!”

孝煜看到离剑微叹了口气,继而放下碗筷,起身,转身之际道:“那祝你们好运!”

一片漆黑中,果然只有那一片竹葵亮盈盈的,似黑夜里的一片星海。

叶九天兴忡忡地为孝煜解释:“这竹葵啊,白日里黑不溜秋,没甚好看的,可一到晚上,就像换了张脸,亮的跟那夜明珠似的。你瞧瞧,是吧?”

像麦穗的头上,错落有致地长着一小截一小截边沿带刺的紫色条,亮光就是从这些紫色条上发出来的。

“这是新研发的?”

“是啊是啊。别看它小小的,威力可大着呢!”

孝煜侧头不解。

“它可是全天下最毒的药!还有整容的功效,服过竹葵的人,眼睛和发色会变成紫色,紫的程度因服用的多寡而异。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孝煜心下一惊。想起离剑。晚间初见离剑时,就觉得他的眼睛和发色似有异样,但当时天光不明,他以为是光线的缘故。待到刚才吃饭时再看他,发现他的发色确实有些发紫,只是不太明显。至于眼睛,他全程都未抬头,只有起身离开时看叶先生那一眼,他才窥了一眼,眼睛似也有些发紫。难道……难道离兄中过毒,而叶先生用竹葵替他解毒?

“离兄服用过竹葵?”

孝煜突然问道,叶九天脸色一顿道:“嗯……用过。”

“离兄中了何毒,连您都解不了,要用此物?”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幻光散而已。只是那时正在试竹葵的功效,就顺便给他试试喽!”

孝煜惊愕。“……您就不怕离兄中毒更深,要了他的命!?”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毒不死他的。”

叶九天一脸轻松,没有丝毫担忧。从前某些时刻,孝煜觉得,叶先生平日里嘻嘻哈哈,随意懒散,亲切和善,可某些时刻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那时他小,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终于明白,叶先生骨子里兴许本就是自私冷血之人,那些平日里的随和,惬意,只是表象罢了。一旦涉及他的心头宝,他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直到回了房,孝煜的心口都在跳。

第二日一大清晨,孝煜还在迷糊间,房门就被推开,耳畔一直有人喊他起床。慢慢睁开眼,原来是叶先生。他喊自己去后山,看他养的药草。经过昨晚,孝煜已经没有兴致再去欣赏。可叶先生立在床边不走,誓言要孝煜随他去后山。孝煜无奈,只好起身,随他跑去后山。

白日里望去,好不壮观。伴着晨雾,孝煜有种不真实感。行经竹葵身旁,望去,果如叶先生所言,白日里黑不溜秋的,没什么可看的。叶先生一路兴致极好地向孝煜介绍着各种药草,可孝煜完全没心思听,心里想的都是竹葵,离剑……

回到古苑,叶先生笑呵呵地拿着新采的药草去了药房,孝煜转身朝离剑所居的院子走去。

离剑正在院中练功。满脸汗渍,身上的衣裳已几乎汗湿。孝煜站在一旁看着。头发确实有些发紫,只有他转向自己站着的方向时孝煜才能看见他的眼睛。乍看看不出来什么不同,可定睛看时,会发现离剑的瞳孔透着淡淡的紫色。

“来一局?”离剑间歇问孝煜。

孝煜摇摇头。“等下还有事。晚些切磋。”

离剑闻言收工。看着孝煜,未语。那次奉命下山去阻挠赵乾被截杀一事,不巧被孝煜发现。他此次前来,定是与此事有关。

“用早膳去吧。”孝煜笑着说道。

离剑进屋换了身衣裳来到饭厅,孝煜已就坐一旁等候。这里每日只食早晚餐,叶先生早晨从不吃饭,往日饭厅只有离剑一人,今日多了孝煜,莫名觉得没有那么清寂了。

用罢早饭,离剑和尼牟进山砍柴。孝煜去找叶先生。

果然还在药房。叶先生专注地倒腾各种瓶瓶罐罐,一会儿把这个罐子里的东西倒入那个罐子,一会儿加入水,一会儿又加入不知是什么的有色液体,来回搅拌。孝煜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踱步到院子里,看看新结的黄瓜,茄子,青豆……逗逗鸡圈里的小鸡,摸摸熟悉的廊柱、珠帘……

申时初刻,叶先生才从药房出来。进屋就躺下了。孝煜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晚饭毕,才终于有机会同叶先生坐下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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