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方敢吗？不敢。

不是霍方怂，他是真不敢。

当了几年游侠，霍方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个世界不是他能玩得转的。在游侠中当一个有些影响力的大哥都不容易，更别说让他当一方诸侯了。

以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块田，然后生几个儿子，封侯拜相这样的想法还是跟了姜万钧之后才有的，那还是因为他觉得姜万钧可以帮他实现自己的，如果只是他自己，他还是不敢想。

事实证明，他就连一个农场都不一定能够打理好。这段时间他也亲眼看见了，很多东西他看都看不懂，听得脑袋都快变成了浆糊。

就算他是领兵的不需要懂政务，领兵打仗他会吗？

不会。

让他带人冲锋陷阵他不怕，但要说让他想什么计策，他脑袋想炸了也想不出来。军中需要多少粮草，怎么安营扎寨，这些都是他后来和姜万钧学的。姜万钧扫一眼就能看出敌人有多少人，距离还有多远，附近哪里地形对自己更有利，风向是什么，风速大概是多少……

霍方感觉像听天书，没有太阳的时候，他连辨别方向都困哪。

谁要是劝说他，让他取代姜万钧，霍方非一个大耳刮抽过去不可。

不谈忠诚，不谈交情，就谈为了活着，为了好好活着，霍方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取代姜万钧。跟着姜万钧才会有好日子过，这是他仅有的一点小聪明，同时也可以说是大智慧。

能够认清自己的人，都不是蠢蛋，偶尔可能会被蒙蔽，会被误导，会被欺骗，但想让他背叛自己的内心却不容易。

出了赤水城后霍方便放缓了行军速度，沿途能够看到往来茶卡盐场和赤水城的车队，物资送过去，盐带回来，都不用空跑。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爽朗了许多。

没有人不想过好日子，以前霍方最怕回家，在外边怎么吹牛都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当真，可是回到家他就必须面对现实，靠吹牛没办法填饱肚子啊！媳妇跟了自己没想过大富大贵，可总点让人能吃饱吧？媳妇第一胎，差点一尸两命，最后孩子还是没有保住。从那时候起，霍方就知道，大隋没有希望了。

骑马走在路上，因为道路被损坏得很严重，车辆就是想避让也没有地方躲。霍方并没有难为人，能过则过，不能他就在后边等一会儿。偶尔还会吩咐部下帮忙推车。

路上听着大家念叨，要是等到下雨天可就麻烦了。

霍方突然明白姜万钧为什么总嫌战俘不够用了。

光是河源郡境内的路都修一遍就是一个超级大工程啊！

慢慢悠悠走了一路，霍方难得多了许多感悟，见到颜文远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沉稳了许多。

颜文远把自己的亲信都带了出来，有些是霍方认识的，有些是霍方不认识的。

“老颜，老哥来投奔你来了。”霍方表现得非常洒脱。

这让颜文远暗中松了一口气，他怕霍方钻牛角尖，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愿意承认错误，还在心里耿耿于怀。毕竟他是霍方带进门的，有这层香火在，所有人都会将他们看成是一个小团体。如果霍方自己想不开，颜文远左右都为难。

“霍老大，我只不过是比你先到了一步罢了，顶多算是打头阵，公子离开的时候就说会派人过来坐镇，我和兄弟几个一猜就是你。果然被我们猜中了，有你坐镇都兰，那吐谷浑可汗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了。哈哈哈！”颜文远话说得漂亮，当着众人的面，根本不提霍方是被“流放”过来的，姿态摆得很低。

“哈哈哈！头可是说了，让我听你的。冲锋陷阵霍某不怕，但要说这计谋，我认得它，它不认得我，只能靠你老霍了。”投桃报李，霍方也放下了身段。临行前姜万钧的话他还记得呢，哪敢过来瞎指挥。

简单两句话，霍方和颜文远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的诚意，自然也就懒得寒暄那些有的没的。

大摆宴宴是不可能的，一个是条件有限，一个是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所以接风洗尘办得很简单，互相认识一下，以茶代酒，说了些场面话便结束了。

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大厅里只剩下霍方和颜文远两个人。

颜文远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些事情也该说开了。很多东西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随着姜万钧的势力在壮大，势必会有一些人慢慢跟不上脚步，慢慢被落下，被淘汰。

然而，决定这一切的并不在姜万钧，而在他们自己。

姜万钧或许会因为私人感情，拉一把那些落后的人，但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拖自己的后腿。

颜文远不希望霍方掉队，也不希望他被淘汰。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不难，只要认清自己，找准自己的定位，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认清自己这一点霍方能够做到，但找准自身的定位，霍方还有些迷惑。

“霍老大，你知道你和白山之间的区别吗？”

霍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是说他会用脑子，我不会用脑子？”霍方对这个答案也持怀疑态度，他不相信颜文远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你看看白山的朋友都是谁，你再看看你的朋友是谁？”颜文远徐徐善诱道。

“嗯~他的朋友是文官，我的朋友都是武将。”想了一下，霍方想到了其中的不同，不过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白山以后会转去当文官？

看到霍方迷茫的眼神，颜文远有点哭笑不得，“白山会带兵，会打仗，同时又对政务很熟悉，这不是妥妥的兵部尚书的苗子吗？”

“呃，我还以为未来兵部尚书是我的呢！”霍方有点不好意思。

“霍老大，你的定位是军中的基石啊！等到以后队伍壮大了，难免会有派系，山头，而你就是一块压舱石。对外威慑敌人，对内震慑那些那些宵小之辈。”

“真的？”霍方很喜欢“压舱石”这个比喻。

“我会用这事骗你吗？公子一开始成立了五个团，从兵源的组成上看就已经很明显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

“白山的部下都是从刘权那里带来的，而且赤水城的官员不少是他保下来的，同时他还担任这赤水县的县尉一职，你没发现吗？这些都要和官场打交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霍方搓了搓手，心情有点小激动。他一直将白山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

“你再看赤牛，手底下人全是从辽东带过来了，这是公子绝对的亲信，将来会带在身边的。他的角色就是我们这些公子的亲信的话事人，他可能不会具体参与太多的事务，但他的背后就是公子。”颜文远尽可能简洁明了。

“我能感觉得到，这种活还真的只能由老牛来做，我这人容易冲动。”霍方对赤牛是信服的。

“然后就剩下你和我了，我带的全是羌人，还是由你领进门的，怎么也不可能由我来当这个压舱石吧？而你不一样，你带的兵有从关中送过来的囚犯，有赤水县和远化县的百姓。你身上还兼任着“教导队”的副总教头，听说公子还打算招募一些步兵送过来。你算一算，你在军中的影响力有多大？

公子对你才真的是偏心啊！我们三个都是具体做事的人，只有你，哪怕什么都不做，在军中的声望也会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