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子让他坐下，倒了满满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魏江晴道：“师尊，常言道茶倒七分，倒满就是欺人了！”

清幽子却道：“道法自然，吃茶也是修道，大道至简，烧水煮茶，无非是道，顺其自然，无心而为，不要太拘泥于饮茶的程序、礼法……而贵在朴素简单，于自然的饮茶之中默契天真，妙合大道。”

魏江晴心事重重，盘算着要如何开口说文馨的事，清幽子的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清幽子忽然站起身来，背过身去，她实在不想看见魏江晴这副不争气的样子，道：“早晚课缺席也就罢了，为师面前你也这般不听教诲？收你入门下并不是为了多一个人看守山门。”

魏江晴怔怔发着呆，没有听到清幽子的话，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怒道：“龙门派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了，你下山去吧。”

魏江晴猛然回过神来，听这话的意思有些严重了，赶紧从坐位上起来，跪在地上解释，道：“师尊，弟子知错，只是弟子心中有疑……不得解。”

清幽子神色严肃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身看着他，道：“说！”

魏江晴一脸凝重，顾不得膝盖磕在地板上的疼痛，他心里忐忑不安，从来没有跟清幽子这样说过话，一颗心砰砰直跳，战战兢兢道：“师尊常教导弟子要锄奸扶弱，请问师尊，无家可归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弱不弱？”

清幽子道：“弱！”

魏江晴又道：“若弟子见了此景，遇了此人，是不是应当出手相助？”

清幽子道：“当然！”

魏江晴继续道：“师尊还教导过弟子，为人要知恩图报，弟子下山游猎的时候，受一位道友舍命相救，现在，这位道友灵力尽失，弟子觉得，实在可怜。”

清幽子皱了皱眉，知道魏江晴话里有话，却又不说破，反而层层试探，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

魏江晴道：“师尊，弟子想请您……请您收留文、文馨！”

清幽子沉吟良久，才道：“文馨？就是你刚才口中无家可归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魏江晴点点头，道：“师尊，求您留下他吧！”

清幽子斥道：“胡说八道，她可是蓬莱太乙宗的弟子！”

魏江晴道：“师尊有所不知，文馨被赶下山了，现在无门无派！”

清幽子一脸惊讶，道：“让她进来吧！”

“是！”魏江晴闻言欣喜若狂，撒腿跑出殿外，拉着文馨进殿道：“快，跟我进来。”

魏江晴：“师尊。”

清幽子细细打量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

什么少年？瞒得过粗枝大条的魏江晴，却瞒不了她，纵然一身男子装束，刚上山时她就看出了，再冷峻也掩盖不了眉宇间女子特有的娟秀之气。

清幽子微微眯起眼睛，沉思不语，似乎有了心事。

文馨紧张得不敢抬头，怔怔的盯着地板，魏江晴手肘撞了他一把，轻声提醒道：“快行礼见过师尊。”

文馨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地朝清幽子一拜，道：“文、文馨见过师尊。”

清幽子道：“你这声师尊，叫得早了，贫道可没有答应收你。”

魏江晴只当是师尊讲究起拜师的礼节来，回想起自己拜师的时候，细节相当的多，他赶紧端过桌上的茶杯，递到文馨手里，道：“拜师要敬茶！”

文馨跪得笔直，恭恭敬敬道：“师尊在上，请用茶，请收我为徒！”

清幽子瞥了一眼文馨高捧的茶，不接也不答，扬起头，目光穿过天尊殿的大门，眺向更远处。

魏江晴立在一旁，比文馨更紧张，见清幽子不接茶，心想，难道是茶凉了？一把夺过茶杯，重新倒了一杯，塞到文馨手里。

文馨眼眶热热的，她知道眼泪就要控制不住了，是那种不被接受，走投无路的无助，她再次拜道：“师尊在上，请用茶！”

魏江晴道：“师尊，刚刚您还说，不要太拘泥于程序、礼法，要贵在朴素简单，这拜师礼，我们就一切从简吧”

清幽子沉吟片刻，道：“不能收她。”

魏江晴瞪着一双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为什么啊，师尊？您都收了九十九个弟子，多一个不好吗？”

清幽子道：“不能就是不能，也不是不好，是我们没有师徒缘分。”

魏江晴道：“什么是缘分，现在人就在您面前，这还不是天大的缘分吗？”

清幽子道：“莫强求！”

魏江晴有些恼了，只觉得颜面尽失，极力解释：“师尊，他资质比我好多了，你是没有见他御剑飞行、杀敌退魔的样子，孺子可教……”

同一件事情解释多了，神仙也会烦的，清幽子怒道：“放肆，你是越来越失教了，还敢顶嘴。”

文馨眼泪簌簌滚落脸颊，委屈，绝望，无助，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道：“求您收我为徒，传我功法。”

清幽子道：“你心存杂念，凡尘未了，不适合修行，贫道不能收你，你下山去吧。”

魏江晴双膝重重跪地，他将文馨带来天尊殿，夸下了海口，这不是让他失信于人吗？道：“师尊，您让他下山，让他去哪儿啊？他还能去哪儿啊？”

清幽子道：“贫道不能收你，经筵大会你可以来，或者你下山去吧。”

二人跪在地上，并不打算离去，文馨心中更是绝望，有些迷茫，正如魏江晴所说，她现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了山，她还能去哪？

魏江晴垂眸间，眼眶湿了，他第一次见师尊这般不近人情，承诺的事情兑现不了，他更加羞愧难当。

清幽子见他们执着，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了解无常，懂得放下。”

魏江晴仍不肯放弃，抬眼望着清幽子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乞求道：“师尊……”

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清幽子厉声打断道：“退下！”

语气中听得出十分的愤怒、厌恶，魏江晴不敢再多言，拽起文馨离开天尊殿。直到那道纤弱的背影渐渐离开视线，清幽子才缓缓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不敢想，不愿想，刚才发生的，听见的，所说的。

文馨窝在房中，垂眸不语。魏江晴也不知怎么安慰了，只好默默陪着坐着。

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她夺门而出，又返回了天尊殿！

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魏江晴大叫：“暮晖兄你去哪？”

文馨道：“天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