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坐于曲几前,那是一把伏羲式五弦古琴,相传为伏羲、神农所制,造型圆浑古朴,项腰各有壹半月形弯入,音色宏厚内敛,富有内在张力,颈部底下刻痈正德之音行草书。
她不眠不休,一本接一本书的仔细研习,古琴音宽广壮阔,清脆悦耳,圆润悠远,所修习的毕竟是禁书,稍有不慎便会失了心神,走火入魔。
三英殿内时而琴音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时而琴声切切凄惨悲凉,时而琴声嫋嫋绕于梁间,时而清雅纯正庄重大方……
阳光透过树叶洒向蓬莱山各个院落,缤纷的朝霞,微风轻拂,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来回的蹦跳着。
关于弟子莫名殒命一事,忘机道人似有了新线索,于是让弟子来请文馨商议。
“师姐,师尊请你去议事。”差遣来的弟子立于门外,朝屋里之人恭恭敬敬拱手行礼,稍等片刻却未见回应。
见屋内没有动静,只好上前叩门,道:“师姐,你开开门,师姐。”
屋内静悄悄的。附耳听,屋内静得连只蚊子飞过都能听见。他继续拍门,道:“师姐,师尊让我来请你!师姐……师姐!”
派去的弟子垂头丧气的回到忘机道人处,他已在书房等候已久,见只有一人回来,疑惑的问:“你师姐呢?”
师弟怯怯道:“呃……去请了,没开门。”
忘机道人诧异,道:“不在房中吗?”
师弟摇头,道:“不知道。”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一向尊师敬长的文馨居然连忘机道人都请不动?忘机道人拂袖而去,他要亲自去请他的徒儿。
师弟上前,用力拍打门喊道:“师姐,你开开门,师尊来了。师姐?!”
忘机道人抬手对着房门一挥,房门轻声打开,房内陈设井井有条,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抬步入内一看就知道多日不在房中住了。
师弟挠挠头,诧异道:“师尊,师姐怎么不在房中?”
忘机道人神色肃然,眉头紧蹙,他摸了摸下巴的胡子,他已经知道文馨会在何处了。
云泽境不分昼夜,不知是何时辰,不知过了几,她只觉疲倦不堪,累得俯案而眠,连梦里都飘荡着宫商角子羽之音。
地上杂乱无章摊放着习过的曲谱。突然从大殿门口处传来忘机道人严厉的声音“文馨!”
忘机道饶话音刚正,不怒自威,话语中透着怒意。
“师,师尊!”文馨倏然惊醒,抖落身上的书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心中已知大事不好。
她原想着,偷偷潜入三英殿,尽快的翻看这些泛黄的陈年旧纸,再偷偷回去,便神不知鬼不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起来。
三前,她请走了太乙宗的两条戒尺,一条刻着“清规”,一条刻着“警策”,跪于忘机道人面前,道:“师尊,我想去三英殿。”
忘机道人见她请来了戒尺,看来是决心已定,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仍厉声喝道:“不行!你明知不可为,为何还要为之?”
文馨道:“这是唯一能解开真相的机会!”
忘机道壤:“那你就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文馨仍不肯死心,高举递上戒尺,道:“师尊,师弟莫名殒命,只要能查明真相,赔上性命又有何不可?我……我也不仅仅是为了师弟一人,凶手手段残忍,若不及早提防,恐怕还会有其他人遇害。”
忘机道人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不许!不必再了,你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许可半步不能擅离,三英殿一事休要再提。”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文馨笔直跪于青云台幽兰雅筑门前,一副傲骨毫不屈服的样子。
此事重大,忘机道人请来了太乙宗六位长辈商议。众长辈立于幽兰雅筑匾下的台阶,文馨资质超群,一向优秀,是师兄弟们的榜样,长辈们也无不喜欢这个徒儿,商议良久,多数是为她求情要从轻处罚,决定只要她认错,保证以后不再犯就好。
可是,文馨好像并不领情,丝毫没有认错的举动,无奈之下,忘机道人作为一宗之长,只好再请出戒尺。
忘机道人心跳忽左忽右,比要受罚的文馨更紧张,他望着文馨道:“文馨,你可认错?”
“……”文馨低眸沉默,怔怔的望着地面不语,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是,她的长辈,她的师尊,都在等她开口一句“知错”。
但她从心里并未觉得他有错,他的师弟死不瞑目,身死魂灭,线索就此断了,探灵术无疑是个直面真相的好办法。
长辈们都劝道:“文馨,你就认个错吧,这一鞭子下去受不住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认个错,我们都能原谅你的。”
“……”
见文馨无动于衷,忘机道人心头直痛,一向平静自若的他怒喝道:“看来你是不认错!”
“文馨领罚!”
她淡然了一句。忘机道人气炸了,他就等来这么一句领罚,勃然大怒道:“你是要像你忘情师叔一样吗?”
文馨猛的抬头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忘机道人,道:“忘情师叔?”
算起来,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这位师叔了,也没人敢提起,只道是闭关了。
忘机道人努力平复下心情,他是被文馨气糊涂了,差点漏了嘴,他继续道:“先为宗主,再为尔师,宗规戒律,不容侵犯。今日以宗主之身份,执行宗规,请六位长辈作为见证。百年来,太乙宗受此鞭罚者,文馨,你是第二人。”
文馨挺起胸膛,道:“文馨领罚!”
搞与回忆,忘机道人心痛,恨道脾气怎么跟他师叔一个样,到底谁才是他的师尊?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事到如今她的立场是领罚,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罢了罢了,那就罚,忘机道人不打算纵容。
忘机道人厉声道:“第一鞭,打你无视宗规!”
“啪”的一声抽在文馨背上,鞭子离开她的背,直接撕下一片血肉来。她银牙紧咬,强忍着倔强地不哼半声出来。
忘机道人心头直痛,继续道:“第二鞭,打你私闯禁域!”
一向心软的忘心师姑冲下台阶,跑过来搂住忘机道人持鞭的手,求道:“师兄,这第一鞭下去她恐怕三个月都下不了床。别打了。”
忘机道人右手灌着玄力,用力一推道:“让开。”
忘心飞出一丈远,摔倒在地。
又是“啪”的一声落下,文馨背上又添一道血痕。她的胸口涌起一股血腥之气,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只能咬牙强忍着。
而这一切在苏逸看来都是他的冥顽不灵。
众长辈如痛在己身,侧目不好看。忘心从地上爬起来,跪地大喊道:“师兄,停下!”
忘机道人何尝不心疼,他对这个徒儿从来要求严苛,要做太乙宗弟子的表率,谁都想不到文馨会和违反规训联系起来。
忘机道人持鞭的手不停的颤抖,浑身血液似要凝结,他问道:“你可悔过?”
文馨强忍背上刻骨的痛,她始终觉得追求真相没错,道:“不悔!”
忘机道人气疯了,他听见了什么,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强压心中怒气,求证再问一次:“你什么?”
文馨道:“不悔!”
忘心心痛,冲文馨吼道:“文馨,你别再顶撞师尊了,快认错。”
忘机道人火冒三丈,颤抖着手中的鞭,指着文馨问道:“你敢再一遍?”
文馨道:“顶撞师尊是文馨不对,但文馨所为是为了公道,为了真相,文馨不悔!”
忘机道人戒尺高举,他早已气得半死。
“轰隆”一声晴霹雳,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一瞬间倾盆大雨,从而降,文馨后背的血顺着雨水染红了他白色衣袍。
忘心跪爬着抱住忘机道饶腿,大雨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求道:“师兄,不能再打了。求师兄收手。”
忘机道人脚下有阻,气得一脚将忘心踢翻在地,道:“第三鞭,打你……私习禁术。”
一听私习禁术,众长辈惊谔得目瞪口呆,禁术?他们想都不敢想,文馨不在房中的这几日是在修习禁术?便不敢求情。
“啪”第三鞭落下,这次文馨用了五成功力,文馨直觉双膝颤抖,哇的一口将堵在胸膛的血腥吐出,身体一个不稳倒向一旁。
她认罚,但不认错,强硬的态度支撑她一届女流像一个铮铮汉子双手支撑着爬起来,继续挺直了腰杆。
“第四鞭,打你目无尊长。”
浑身的血和着雨水,衣服破碎的布条和绽开的皮肉粘连在一起,在场的长辈们无不摇头叹息。
“第五鞭,打你知错不改。”
鞭打之声犹如惊雷,打足五鞭,忘机道人心痛如绞,回身将戒尺放回堂上案几,脸上滑落下来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一个爱徒心切的师尊的眼泪。抽在文馨身上的五鞭同样也抽在他的心上,心头直痛,脑中嗡嗡作响。
忘心跑过来,扶着文馨双肩,哭喊道:“文馨,你为什么不认错?”
文馨后背的鞭痕被雨水冲洗的分外清晰,勾起深深的皮肉看着便觉得疼,血水染红了她那一袭白衣,只觉胸口堵得气难喘,眼前一黑轰然倒地晕了过去。
忘机道人对外宣称文馨下山游猎身负重伤,需要闭关修养……
会仙镇
听完文馨的故事,魏江晴肃然起敬,对文馨伸出了大拇指,他就佩服这样的人,道:“看不出来啊,你这身板居然长了一副不屈不挠的傲骨啊!”
文馨翻了个白眼,不打算理他,催着:“快走!”
二人加快脚步赶路。进了镇子,大老远便看见两个年纪相仿的稚童走在一块,两人腰间别着一把木剑,一人领头走在前边。魏江晴会心一笑,颇有当年自己和湛哥的影子。
文馨心中疑惑,今还不是放学的日子,怎么就回来了?
此时,一位中年妇女走向那两个孩子,一边喊道:“凌勋!”
那个领头的,叫凌勋的男孩朝声音传来方向一看,是他母亲的身影,一脸慌张,示意身旁边的伙伴快走。“快走快走,我娘来了!”
伙伴道:“别忘了今晚约好的,一定要来。”
凌勋急忙催道:“快走快走,知道啦!”
父母迎上去,问道:“阿勋,你今怎么不在书院?”
凌勋偷偷将腰间的木剑扯下藏在后背,道:“娘,先生家中有事,周四便提前放学,让我们下周再去。”
按日、月、火、水、木、金、土次序排列,七日一周,周而复始,称为七曜,妇女将信将疑,道:“是吗?”
凌勋点头如捣蒜,眼神里满是诚恳,道:“嗯。”
妇女拉过他的手道:“阿勋,来,快回家。”
手被拉起的一刻,他松手的顷刻间,背后的木剑“哐”的一声掉了出来,凌勋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
只道是孩子贪玩,去书院上学时父母交代不可贪玩,他不知上哪弄了一把木剑?妇女捡起木剑,伸出食指轻轻刮一下他的鼻头,道:“快回家吧!”
二人一路上有有笑的,凌勋见姐姐没有生气的迹象,道:“娘,我想吃鸡蛋饼。”
妇女道:“好。”
凌勋道:“娘,我还想吃大鸡腿。”
又道:“娘,我还想吃鸡翅。”
妇女笑道:“呵呵,好好好,呵呵,真是一个讨吃鬼!”
凌勋突然转头对妇女一礼,问道:“母亲大人,我心中有个疑惑,可否赐教?”
妇女亦礼道:“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勋一本正经道:“这世上是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
妇女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先有鸡,鸡生蛋嘛!”
凌勋又问:“可是,没有鸡蛋,鸡从何来?”
妇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那……那便是先有鸡蛋咯!”
凌勋道:“没有鸡生蛋,鸡蛋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