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的身材,黑红的脸,头上还打着同身材别无二致的粗壮辫子,很好,的确是蛮人。
只可惜这执刀之人却毫无蛮人的骨气,我这厢方脱口而出一句“蛮人”,那厢他便弃了刀一头跪在我面前。
这可不太对。
然而身后胡啸倒抽冷气的声音却容不得我多想,我当即道:“圣上!虎啸将军伤势严重刻不容缓!还请圣上速速救治!!”
封疆沉默,我则心急如焚。
他不会因为胡啸同我交好,便连带着也对胡啸不顺眼吧。
终于,他抬了抬手,四名暗卫应声而动,其中三人立刻抬了胡啸下去,我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一回头,却见那第四人轻飘飘地停在我身侧,弯了腰极恭敬道:“将军大人,您手中的刀,圣上想看看。”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手中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紧紧攥着那刀刃;顺势将刀丢给他,我正欲从身上扯块布料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不曾想眼前突然有一双手送了过来,而让我讶异的是,那粗壮的手递过来的,分明是一条上好的绢帛。
看这蛮人的样子,是要我用它来包扎伤口了?
我淡定的接过,心道这可真是有趣。
若在战场之上,所有的蛮人都能对我如此乖顺,那我这将军做的,岂不就省事万分?
心中虽如此调侃,但我却还记得方才这蛮人究竟是如何一刀斩下胡啸的右手的,那样冰冷的不屑的神情,以及那飘忽迅疾的刀法,让他斩下人手就好像在砍瓜切菜一般随意!这个蛮人,绝不是普通的蛮人士兵,必是久经训练的死士!!
但,这里终究是我中山国的皇殿,一个蛮人死士要出现在这里,我不相信封疆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我看向他。
文武百官也看着他,一脸的震惊和后怕。
“樊阿耶右将军,”封疆这次的声音是真的冷了,“我中山国同贵国的和亲尚未做成,我和玉将军也未定就成了你们的王后,你如今便叫叱奴军死士对她行王后大礼,怕是有些不妥罢。”
“皇帝陛下此言差矣!”
终于,这背后之人终于露出了首尾。我打量着来人,果然还是一身典型的蛮人装束,虽然看上去人到中年,但其高大威猛的身材或许也只有胡啸可以与之一博,然而跟那死士不同的是,此人衣着华贵,玄色衣袍中若隐若现的竟都是用金丝绣出的暗纹。西蛮之国地处西域荒芜之地,举国上下皆以放牧为生,各种资源之贫乏不胜枚举,故而,除了王庭中人以及王庭重用之人,其他人是断然用不得、用不起、也不敢用金丝的。
看来这个樊阿耶右将军,在西蛮王庭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是我同西蛮作战也有五年,怎的竟从没听说过此人名号?别说是他,就连封疆口中的“叱奴军死士”我都闻所未闻!
如此看来,不是将军府的刀笔人隐瞒不报,就是此人有意躲藏了。
“皇帝陛下这话可就不对了,”樊阿耶一脸恭敬,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那回事,“我们草原人极其重诺,在我们的信仰里,若是有人做出承诺而又不守诺言的话,可是会被天神降罪,死得尸骨不全呐!而如果这人又恰恰是个国主,那只怕他的国家都会哀鸿遍野啊!”
言已至此,傻子都能看得出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不过,他有资本作出如此威胁,这资本就是他的死士。从我第一眼见到这死士起我就明白,这样的死士,西蛮王庭绝对不止一个。
我低头看向那个仍跪在我面前的死士,他的手恭敬地伏在我脚边,那么强健有力的一只手。
“承诺不承诺的先放一放,”我道:“你方才是说,此人将我认作了你们西蛮之国的王后?”
料想封疆和这个樊阿耶都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口,听到我问话,樊阿耶一挑眉,笑了。
“不错,贵国皇帝曾经承诺,以两国百年不兴刀兵为条件,同将军您和亲。”
“你放屁!”竟是非红,“圣上何时说了和亲人选是和玉将军!”
“那么,我要做什么他都会听我的么?”我目光直指樊阿耶。
“不错。”樊阿耶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对我一个敌国将军也能做到有问必答,我佩服他。
“那好!”我抬脚踩上那伏地的手,死士仍然是毫无反应,“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剁了你自己这只手。”
那死士终于抬头看我,眼白大于瞳仁的眼睛里依然满是不屑。我也不恼,只挑高了声音继续道:“二嘛,剁了你家将军的右手——如何?”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情绪,那情绪太过明显,所以我轻而易举地读懂了,是厌恶。
这死士竟觉得我,让人讨厌到了恶心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