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讨厌兰台,一如其名,兰台中人都是如兰君子,个个刚直不阿,一生追求着忠孝两全。
所以他们永远看不透,这世间从来都是忠孝难以两全——
父亲尽忠了,忠于先帝成了将军,却直至爷爷去世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父亲守忠了,忠于封疆依然做了将军,却直至战死沙场都没能抽出身来找一找失踪的女儿。而最可笑的是,正是他守忠的帝王在千钧一发之际断了他的生机!
偶尔回首我父亲这一生,我便常常觉得,他有多快意就有多委屈,有多英雄就有多落魄;所以我和玉,断不要再过那样的人生!!!
“昔言!”
我厉声下令,老相国一介文人之身,即便昔言没了内力,单凭他的身手也足以将之掳走!兰台的人、卫队的人,就由我来一夫当关!
“和玉!”林渊温婉的脸有些狰狞,“你觉得凭你一人,能从大都卫队和我手中逃脱么?”
我明白林渊的意思,皓腕凝霜雪,说的正是兰台翰林林渊的一手长剑。她的武艺、内功虽比我差了些,但若是加上近百人的大都卫队,我也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即便如此,我攥紧了长刀,老相国也一定要带走!
天色已然大亮,可出城的唯一一条官道上却一个行人也无!想来是林意的头在城门上高悬了太久,吓得百姓们都不敢再出门了。
一想到此,怒火便熊熊燃烧,为了林意,我愿意尝试做出明知无用的辩解:“林渊!你素日里那般聪敏!你倒是想一想,我若要杀林意,又如何会在这个极需要他的关头!?若是你想要为弟弟报仇,你就必须将老相国交给我!”
“呵,”林渊就笑,“和玉你做梦!”
皓腕凝霜雪,加近百的都护铁衣齐齐向我拥来!我祭出父亲亲传的和氏刀法,终于勉强将他们拖住!旋身进退间,血花四处飞溅,铁衣和林渊的剑光反射着晨光,直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看着昔言欺身遛向老相国,只可惜老相国身边还坚守着两个白净的近卫,他们一左一右地守在老相国的马下,眼睛却紧盯着还在同我缠斗的胡莱,害怕和担忧轮番在他们脸上出现,为了——胡莱?
对!胡莱是太监的事被我当众挑破的时候,他们便是这样的神情!不同于众人,他们不是惊诧而是害怕和担忧!!这说明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出声,“想我中山国固守中原沃土百余年,现如今竟然连太监都做得大都护卫和近卫了!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我本不过是为了提醒昔言好帮他一把,可此言一出,竟让我的危局也缓了缓——围攻我的近百护卫一听这话都楞了,接下来更是齐齐看向老相国身边的两个白净近卫!没了他们的拖累,我提起长刀直奔林渊而去,几个瞬息之间,我便成功将她纤细的脖颈套在了长刀之下!
“皓腕凝霜雪,”我凑在她耳边,“名字不错,只可惜胜不了我。”
“和玉你这混蛋!”林渊骂着或许是她仅知道的脏话,“却未亭!你忘了却未亭我弟弟为了你做了什么!?你早就该去却未亭向我弟弟忏悔你的罪行!”
我眉心一跳。
“不必为难自清,”老相国翻身下马,口中担忧地叫着林渊的字,向我道:“我跟将军走。”
论个子,我比林渊高些,故而我能毫不费力地看清她的眼神,看透她眼中那文人的弯弯绕绕,但是老相国,我同他之间隔着何止一个代沟!我实在不明白他就这么轻易地跟我走,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咴——
好马儿!我看向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嘶鸣的马儿,不愧是我将军府的马!先时我将它放去了反方向,本想着它能引开追兵也便行了,根本不曾指望它还会回来!可如今,它回来了!这简直是天在助我!
谨慎归谨慎,如此大好的时机我可不能白白错过!“昔言!”我冲他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绑了老相国的手,在一众护卫蠢蠢欲动的神色中,将老相国扶上了我们的马——成了!
“辛苦你了,”我擦着林渊的耳边道:“多谢。”
“和玉!”林渊依然一脸愤恨,“我早晚有一天要取你的狗命!”
我就笑,挟持着她缓缓后退,然后翻身上马,一掌将她拍入大都护卫的重重包围里。对她而言,那个包围才是最安全的。
出生入死的事,交给武人和男人做就好了。想来林意也会选择这样保护自家姐姐的。
“将军!抓牢我!”昔言架着马缰绳,背后是大都护卫穷追不舍,而老相国就缩在他双臂之间,在左突右冲的马背上几乎都快要掉下去了!他竟还有心思管我!?“驾好你的马!”我总是很轻易地就能被他惹毛,“本将军又不会不是骑马!用不着你瞎操心!!”
晨风呼啸里,似是传来他一声低笑,我还未听得真切,便听他喊道:“将军!下一站西蛮王庭!?”
“不!”昔言显然加快了速度,隔了风声,我只好也高声答复道:“城西三十里,却未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