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在马背上悠哉晃腿的林意,再看看同样端坐于马背却是在打盹儿的老相国,不禁赞叹昔言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多亏了他事先喂马饮马,又认真地套好且检查了全套马具,不然这一老一少的金贵主儿,我们俩还真不好让他们同我们一样,仅凭两条腿儿就跋山涉水。
一路无聊,我便把这想法同昔言说了,顺便对他的周到细致称赞了一番,可我这一番称赞下来,他反倒黑了脸,只从喉咙里嗤了一声,甚是不屑地与我道:“呵,文人。”
我撇撇嘴,但想到接下来还要同他一路,我便忍住了腹诽,选择对他的别扭性格视而不见——毕竟,昔言一直都很难相与;而在我逼迫他吃下那藤蔓之叶后,他只可能更加恨我,我还是不要搭理他,省得惹人嫌罢。
非红离开之后,为防止他再带人前来为难,我们一行人便立刻离开了却未亭,那时夕阳正好,还有林意一路说说笑笑,所以并不觉得如何沉闷。可如今时过子夜,我们一行已然奔波了四五个时辰,且不说老相国早已颠在马背上睡了好几觉,单说素来活泼的林意,就连他也只会目光呆滞地晃脚了。
“我们该找地方歇脚了,”我道:“连夜赶路,相国公他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的。”
“不行!”昔言厉声否决我,“我们必须赶快到达西蛮王庭!非红那细作一定会带兵追杀我们的!再说了,现在可还有人想要追杀林小公子呢!到时若是两拨人马一齐扑来,事情就麻烦了!”
我眉头一拧,他将非红同“细作”联系起来,让我条件反射地就起了厌恶。
可理智却告诉我,昔言说的很有道理,我亦不能反驳。
“听言哥哥说,就是你放火烧了皇宫?”子夜寂静,许是我们争吵的声音太过突兀,让林意突然来了精神,“那你的面具呢?”
昔言没做声,我则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哦也对,想来是为了躲开皇帝的追杀才不见了吧,”林意晃着脚,依旧伸了胳膊圈住瞌睡连连的老相国,“啧啧啧,真是狼狈啊!”
我勾了唇角一言不发,安心地选择了看戏。毕竟有铁嘴铜牙的林小子在,我根本不用担心团队分歧。
“我还说呢,身为玉姐姐的刀笔人,还是在玉姐姐提前就已经示警的前提下,怎么会连逃跑必需的物资都准备不齐呢?”林意的嘴连珠炮似的打出来,丝毫不给昔言插话的机会,“你瞧瞧,得是什么样的刀笔人才会让自家主人靠着两条腿儿走了四五个时辰呐——”
我咬住牙努力关住笑声,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清楚地看到昔言额角跳动的青筋。啧,哪怕一起混闹近五年,我还是常常不由自主地感叹——林小子太猛了。
最终,在火烧皇宫的孤胆英雄和狼狈落魄的逃亡犯人之中,昔言还是选择了前者,我看着他乖顺地往破庙后院拴马的样子,不由地感叹死要面子真是男人的一个深入骨髓的毛病。
“林小子,我这里有昔言带出来的毯子,你拿给相国公他……”话未说完我便住了口,因为林意正恭敬地用双手捧了金丝绒毯奉给老相国,那毯子就那样在我眼前泛着流光,与我们好容易找到的这破庙端的是格格不入!我看了看昔言打包的粗布麻毯,咽了咽口水,几番斟酌之下,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把毯子丢在冲我得意挑眉的林意脑袋上。
看来本将军近日的涵养有所提升啊。
月色稀疏,我看向并没有窗纸的窗外,只见缺月西斜,月色或浓或淡地从树枝、树叶间透下来,四下环绕的皆是林木,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从从远处蜿蜒而来,串了这个我们正打算歇脚的破庙。
我看了看正准备点起烛火的林意,又看了看已然和衣而卧的老相国,总觉得有哪里很不对劲。
“将军?”是昔言收拾好马儿回来了,“是这毯子……怪我太马虎了,我丢在皇宫的那匹马上才是为将军打包的行李……我真是……”
“林小子!”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我脑中,我冲上去拦住林意,将手中的粗布麻毯塞给他,“保持烛火,还有,把相国公的毯子换成这个!”
“将军大人——我说你也太小心眼儿了!”林意不满地噘嘴,“相国公他可是个老人家!”
“别跟我耍贫嘴!”我居然有些愤怒,“快去换了!!!”
“哦……”
林意很少从我这里挨到训斥,看着他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我这次却没有心情同他玩闹。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我总觉得老相国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不仅他的威仪没有了,甚至他好像还在害怕什么一样?
林意还是有意垂着肩膀,似乎像以往一样在等我先服软。
不,我想,与其说是在害怕“什么”,倒不如说老相国是在害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