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三、庙周蛇(1 / 1)肥海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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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战场上,硝烟烈火见过,尸横遍野见过,大漠孤烟也见过,只是这破庙之中的这个破佛像,它破得如此新奇有趣——我倒是真没见过。

这佛像应当是个常见的弥勒佛,也很平常地挺着大肚子笑得开怀,只是,他的脸上掉了几块漆,于是他白净的脸上就现出几块好似尸斑的黑底,然而他还在大笑,笑得事不关己,反倒让我们这些担心他的人成了个参不透真相的傻瓜。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而此刻正藏在他后面的昔言显然也不喜欢,当然,以他的洁癖,他也有可能只是嫌弃佛像后面很脏。

“老相国您说……”我看向守在林渊和林意身边装聋作哑的老相国,“这次来的人又是想要杀谁呢?”

血腥味,不多时就充斥了这间小小的破庙,大多都是我的,除了我的,兴许还有林意被昔言揍出的血——这对庙上人而言,无疑就是两败俱伤的信号,我相信,这人随时会冲下来!

剑拔弩张之时,唳唳一声哨响!我一凛,下意识就攥紧了长刀!

然而哨声倏忽一起又瞬间消落,千钧一发的时间里,除了庙中的我们越来越紧张,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也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将军!将军别怕!”昔言突然弃了弥勒佛后面的阵地,我正想将他给骂回去,他却冲上来一把抱住我的脑袋!嘴里还喃喃不休道:“别怕别怕!!有我在!!!”

他的胸膛很硬,我这一下几乎被他磕得头昏眼花,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做甚!所以我也并没有发现在我们身周,早已经处处都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之声。

我瞬间寒毛倒竖,然后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心脏被巨石压迫了一般狂跳起来!

是的,我不怕独蛇,但怕死了群蛇。浪迹西蛮草原的那一年里,曾有一次草原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暴雨,暴雨倾盆下了一天一夜,好容易雨停,我便被马倌踢出帐篷去放马,哦,那时候刚混入西蛮王庭不久,我女扮男装,因身材瘦弱只混上个马奴。

雨霁天未晴,我勉力赶了马群深入草原,无奈暴雨威力太大,近处的草原几乎都没什么可供马儿吃食的,为了能继续留在西蛮王庭,我只得孤注一掷地深入草原疏林,那里有林木,对草尚有保护,即便草不够喂马,至少也还有雨后的鲜嫩树叶聊以安慰。我和玉生命力坚强,我喂的马自然也不会那么娇气。

我知道草原疏林会有蛇,于是事先带了惊蛇的树枝,也配上了非红给我的绣花针,哦对了,那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我是女扮男装,非红则是男扮女装。然而彼时我还是马奴的时候,他就已经混成了西蛮王庭三王子的贴身婢女,主管婢女的阿姆见他一手的中原好绣工,自然很喜欢他,于是便常常找他陪着绣花,所以非红留了个心,偷偷藏了她许多上好的绣花针,然后塞给我,说他还没有混出把刀来,让我暂时用这些防身。

那时我很不服气,想我和玉才是未来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到头来还得靠个小白脸提供武器和给养?!但想着大局为重,何况这些绣花针是中山国每年同西蛮交换的物资,质量上乘,所以我觉得聊胜于无便也收了。

那时,我不知道这些绣花针会救我于危难;那时,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害怕蛇群害怕到那种地步。

那时我驾马踏泥一路长驱直入,马奴的生活辛苦我倒不怕,毕竟我从小也没少跟随父亲身赴战场增加历练,只是无聊这一项,实在是叫我忍受不住,所以每每能驾马狂奔,我总是十分快意,任由草原上罡风烈烈扑面而来,我似乎能在这风里将一切烦恼都抛诸身后。可是那时我忘记了,草原上刚刚难得一场豪雨,蛇虫鼠蚁性喜湿润,雨后初霁,正该是它们疯狂活动的时候。

于是,我同数群草原蛇不期而遇。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在于,我在动脑子试图去想办法之前,身体就已经软了!继而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心脏几乎都要都嘴巴里飞出去!正是我眼下这幅不争气的光景!

然而草原蛇可最喜欢看猎物在它们面前不争气,时至今日我都记得,它们成群结队地扑上来,个个张着几乎要三百六十度的血盆大口,前仆后继地想要吞掉我的血肉!!!

生死之际,腿软的我摔倒在坭坑里,被怀里的绣花针给狠狠扎了一下,这一扎终于使我恢复了些许气力,我迅速掏出针线包,情急之下还撒了两三根在泥水之中,然后我念着父亲的名字,对准一只离我最近的蛇眼就扎了进去!

蛇眼霎时流出鲜红的血,那和我、父亲还有非红的血一样的颜色安慰了我,叫我终于冷静了些许,调整呼吸,我运起内力,甚至还能头脑清晰地查看了一下方位,然后将剩下的绣花针猛地横扫出去!这一下之后,蛇群死得七七八八,我一屁股把自己摔在地上,终于喘了口气。

可是我却发现,自己不能喘气了!

原来,早有两条甚为粗壮的蛇,在我紧张地同蛇群对峙的时候,悄悄地缠住了我的脚、我的腰!!

那第三个倍受折磨的夜晚兜头就砸下来,我眼前一黑,似乎又听到两个人在商量如何杀害我的父亲!他们的声音,一个凶狠一个清冷带磁,在我听来,却是同样的冷酷和无情。

就在那时,非红那男扮女装的滑稽脸容突然就浮现在黑暗里!丧失意识之前,我似乎听到自己大喊了一句谁的名字,我晕厥地太快辨不清是谁,但是我知道,那时是我第一次没有想起父亲——在自己快要没命的时候。

然后是尖锐的痛感叫醒了我,睁开眼的时候,是非红顶着他花了妆的脸替我吸毒——我还是被咬了,伤口处一片紫黑,但是我看着他,却莫名觉得心安地很。

然后他拿出一条绣了花的丝帕给我包扎,那是他当天陪那个主管阿姆唠嗑的成果。他那时候傻气的很,不管有了什么收获总会拿来献宝似的给我看,哪怕是他绣的花,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想让我保持斗志——你看,至少我今天又有些收获。

那时我便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但是却也像什么都没有变。

现在想想,似乎从那时起,我便觉得非红会永远同我站在一起。父亲一向霸气而又骄傲,遂把我的逻辑教得也同他一样简单到狂傲——那时我便觉得,我喜欢非红,他自然应该同我一起。

我眼前一阵模糊,只是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想起了从前同非红一起的种种;而昔言的胸膛刚硬有力,清楚地提醒着我——这不是非红,非红日前还在却未亭里站在你的对面,逼你吃下有毒的叶子。

“不管你是如何知道我怕蛇群的,”我梗起脖子推开他,“等我解决完这些鬼东西,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啪!我将怀里的酒壶拍给他,“喝了它!恢复你的内力!”

昔言愣过便笑开来,甚是碍眼道:“将军就不怕昔言得了解药一去不返?”

“不返正好!”我点了点胸前伤口的几处大穴,抽出刀却没看他,“省得本将军碍眼!”

“将军难道不想我死么?”也不看什么情况了,昔言还不依不饶,“我死了也可以不碍将军的眼。”

“要杀我害我的人多了,我哪有空一个个弄死?”我盯住打头阵的几条蛇,敷衍他道:“你若是感激不尽,那就帮我把驭蛇的庙上之人给我薅下来!!!”

“是将军!”昔言莞尔一笑却将酒壶抛还给我,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那个旦角,魅惑丛生、从善如流,似乎一切都会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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