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儿。
二王子宗元蛟,绝对不对劲儿。
自我偷军事布防图已有五年,可不过五年未见,这个当初清逸正派的少年,怎么就成了如今的一身邪气?
这可不太妙,若是当年的那个宗元蛟,我总归还有办法让他放人,可若是如今这个宗元蛟,事情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毕竟,当初的宗元蛟根本就是条泥鳅,更别提蛟了,可如今他这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模样,哪里还是蛟?根本就是成龙了叭!
成龙?
“哈!原来如此!”我开始大肆嘲笑,“想来是西蛮王终于不行了,二王子也不再是王子,而是王了!那三王子也成了三王爷了吧!”
之前早就听梨园园主报过,说是老西蛮王一直对于放虎归山耿耿于怀,这“虎”说的自然就是不才在下本将军了——自我偷了军事布防图先胜了他一场开始,我便连连大捷,多次硬仗打得将“和氏常胜将军”之名声名在外!我第一次胜他他或可安慰自己,因为毕竟是我同非红做了卑鄙小人才胜之不武,但这之后他的种种失败,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于是,他这个尚存当年勇的好汉,不免又是懊悔又是痛恨,懊悔自然是悔他自己,悔他居然让我和非红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至于痛恨,他倒不是恨我,而是恨他自己的两个傻儿子。听说自我和非红出逃之后,两个王子在他的淫威之下,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的魔鬼训练中……
这么一想,当初的“宗元泥鳅”能变成如今的“宗元龙”,想来也是沾了他老子的光……
“和玉!你怎么敢提我父王!”三王子还是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可见老西蛮王的训练对他并没起多少作用,“你怎么敢当着我二哥的面儿提我父王!”
他二哥宗元蛟可比他镇定得多,不,不能说是镇定,应该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还是那样微笑着,又把脸凑近了几分,“玉奴儿,我有时候就想,你到底有没有心。”
“哈!”我真的笑出了声,“怎么?二王子如今做了西蛮王,终于大权在握,于是就千里迢迢跑来伸张正义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我随父亲行军沙场学到的第一课;战争,有时候不过是立场不同,可是却十分没道理地要数以万计的百姓为之丧命。父亲曾说,他没有办法停止战争,他甚至没有办法让它变得稍稍美好些,但最起码的,他可以控制战后的局面,所以他才会拼尽全力赢下每一场战事,以此换取战争之后百姓们乐业安居的可能。
要我说,老西蛮王还是想不开。人在江湖,谁还没有翻车的时候?既翻了车,吃一堑长一智也就是了,何必为了一次失败就郁郁寡欢,甚至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难道他不知道他如此做派,反会叫自己的儿子瞧他不起么?
“你瞧不起我父王。”宗元蛟凑得更近,他的鼻尖几乎都要贴住我的,“我不怪你,我也瞧他不起。”
果然,我松了口气,一个人再怎么改变,终究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改变也无法改变——宗元蛟,他果然还是那个宗元蛟。
“别高兴得太早,”他啪得捏住我的脸,面上的微笑益发灿烂,“我是不会放人的,而且,就算我要放,只怕他们也舍不得走。”
我一把推开他,怒目相对!
可眼睛瞪得再狠,我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难道小林姐弟会落在宗元蛟手中,竟是出于他们自愿?
“阿鹏,”掏出条手帕,宗元蛟就凑过来要同我擦脸,“看来玉奴儿还是不信我们,为免一路上的麻烦,还是请我们的客卿出来把话说清楚罢。”
“离我远点!”
我厌恶地打开他的手,真是受够了他这种阴晴不定!这感觉,同面对封疆又有何不同?
“玉姐姐!”
是林小子!
我立刻朝他奔过去,一把揽进了怀!
“你怎么样?可有受伤?可有被蛇咬到?啊?!”
“玉姐姐你轻点!”林意红了脸,但瞧着不像是因为受伤的样子,“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这么激动作甚?”
“和玉,你这么灰头土脸的,别抱我弟弟一身的泥,”冷飕飕的声音,我往身侧打眼一瞧,果然是林渊这个不知好歹的!
“别浪费时间!”宗元鹏一扯手就吼,“快说!”
林渊和林意的身体俱是一个趔趄!
我这才发现他们都被铁索锁了,就像两只被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许是我离了西蛮王庭五年”,我存了心不想让他好过,“竟不知如今的西蛮都是这样对待‘客卿’的?”
“是啊,”理着自己绣了金丝的窄袖,宗元蛟慢条斯理就与我道:“自从上一个客卿出卖了我们之后,我们王庭对待所有外族就都是如此了,高官至文丞都不例外,更罔论客卿。”
“好啦,快说吧,”他昂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说完了我们好赶路,早一日到得王庭,你们小林人也早一日如愿。”
“和玉,”林渊终于开口,“我们必须去西蛮。”
“为什么!?”
“我是不得不去,为了父亲,为了中山,可你们俩呢?”我真的怒了,“你们俩在中山有供职、有亲人,你们是为什么!?”
“同你一样!”林渊也提高了嗓音,“我们姐弟必须去西蛮!至于为的是什么,别忘了我们同你一样身负血仇!”
“……而且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仇人是谁……”我喃喃续上她的话,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
看来当年的阙首文帖案,也同西蛮有关。
“我明白了。”
回过头,我发现宗元蛟还是昂着头一动不动,“我们可以走了。”我提醒他,然后自行伸出了两只手腕。
“好。”他突然一笑,却笑得有些不一样。
手腕一沉,我看着宗元鹏也给我套上了铁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刚刚的那一笑,让宗元蛟又恢复成了五年前的模样——那个因为学会一招半式就载歌载舞的小王子。
我看不透缘由。
总不能是因为,他一直盯着的那处树梢,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