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是种奇怪的东西。
不同于其他任何味道,它会越散越大、越散越开,一如眼前这样,顷刻就消灭掉了房间里所有的书香。
宗元蛟笑着,蓝眼睛清澈却脸似鬼魅。
“照你所说,你和家军和林渊的他山笔和青体字,倒是极为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不置可否。
“和家军我明白,可林渊不过是小林家人,林夕得了她的他山笔和青体字,又有何用?”
宗元蛟倒是精明,居然开始套我的话了!
“这个,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我才没那么傻,“我想他们之所以自愿跟随你,也是为了这个——他们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害得他们全家被林夕所灭!”
“玉奴儿啊……”
他踏过阿二、阿三的尸体向我走来,一向透不进情绪的蓝眼睛里似乎有了笑意,“你还真是叫人爱不释手啊!”
我一皱眉,他这也算是一种给盟友的评价吗?
“是啊,好的杀手总是让你这种上位者爱不释手的;”我接过话头,“不光你,封疆对我也很爱不释手呢!”
“……你真的需要多读几本书了。”
说起书!
我拿起那本《桃花扇》,上面的朱红墨字一如眼前的遍地鲜血。
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携手步月。
如此美好的誓言,真是惹人遐想,也,惹人羡慕。
“这是他们大哥写给你阿姐的罢。”
“是啊,他们虽然对他们的真正意图撒了谎,但在长姐和阿大的事情上,他们是不会撒谎的;”宗元蛟叹了口气,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长姐和阿大,确实是伉俪情深。”
室内,于是一番怅惘。
正怅惘着,砸门声咣咣上脸!
“长公主!您还好吗!?”
“楼下客人说有血渗下来!”
我一惊,忙一查看,果然就见阿二、阿三的尸体下,鲜血四散!
我赶紧给宗元蛟递眼色。
“别吵!有狼群在呢!不过死了些刺客而已!也值得大呼小叫!”
宗元蛟一贯拿派头惯了,两句话就呵斥得鸨母不敢再砸门,然而他仿佛还嫌不够,张嘴便又骂:“快滚!管好楼下的嘴!”
骂完了,一转脸见我在一旁挑眉看戏,他倒露出一脸骄傲的样子。
“你们这据点质量可不行啊,”我调侃他,“好端端地竟能叫血渗透地砖,一直流到下一层去?”
他丢给我一个“你家造房子是为了杀人藏尸”的白眼,撸起袖口就打算去搬尸体。
“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当然毁尸灭迹啊!”
“哈!”
我都被他气笑了。
他也不想想,仅凭他和我,顶多能勉力将尸体挪至他处,至于“灭迹”,哪有时间和精力能做到?更不必说,那鸨母可是亲眼看着阿二、阿三进入房间的,若是最后只有我们两个大摇大摆地出来,而屋里还发生了见血的打斗……这根本要不了多久就会引起怀疑!
懒得与他啰嗦浪费时间,于是我便自顾自地扯了床单裹住阿二、阿三的头颅,又扯了床头纱蒙在脸上,最后,我也没有忘记捡起那刻着鲲的簪子插上头。
做好一切,我啪得就推开了门!
“来人!”“来人!”
“嗳!”鸨母如影随形,我就知道她不会走远,“长公主有何吩咐?”
“屋里死了两个刺客,阿蛟和狼群正在处理尸体,我要你去调查他们的来历,还有,”我脚步不停,“去查查我到这儿来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若有内鬼,杀!”
“是!公主殿下!”
“嗯……长公主?”
“何事?”
“您手上这是?”
“哦,你说这个?”我举起正自滴血的包裹,心情大好地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刺客的头颅而已,我要拿回去,祭奠阿大。”
鸨母一脸骇然。
然后便一扎头向我行了大礼。
“属下失言!”
“无妨,去敲门,叫阿蛟出来,我还有事找他。”
“是!”
这便临近了大门。
外头清新的空气飘进三两,经历大惊、大怒、大悲、大喜,这清新的三两空气,着实叫头重脚轻的我清醒了些许。
于是最终,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花楼。
而楼外,午后晴光正好,我一抬头,便见三两白鹤飞掠楼顶,它们的姿态,充满了对尘下众人的不屑。
宗元蛟随后便到了。
“只拿走头颅没用的,”如此晴光他却一脸担忧,“阿二、阿三身上有图腾,鸨母还是会认出他们。”
“认出又如何?”
“可若是……”
“西蛮王,我竟不知你如此怕你长姐?”
宗元蛟不说话了。
但我并不需要他的承认。
毕竟,鸨母对他和对“宗元鲲”的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
这座花楼根本不是宗元蛟的据点,它根本是听命于宗元鲲的!
“烟花炮竹!”
“卖烟花炮竹!”
我应声朝那卖烟花炮竹的摊位走去。
“诶公子爷!买个烟花吧!”
我拿起一颗,那上面画着一只夕阳下的仙鹤。
“买一个吧公子爷!您看姑娘多喜欢呐!”
“等到了晚上一点,那个美呀!正适合您和心仪的姑娘月下花前!”
“这位小哥,”我努力做出个亲切的笑来,“你的这些烟火,我们都要了。”
“都、都要了?”
小哥看看他身前的整个摊位,又看看他身后的一车存货,一脸不敢置信地追问一遍,“这些,全部都要了?”
这小哥倒是有趣。
“对!我们都要了!”
我用力点点头,一脸高兴地指了指宗元蛟。
“公子爷付钱!”
“嗳!”
小哥十分激动,手脚麻利地就开始打包装车,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宗元蛟反悔的时间。
“劳烦小哥,帮我们送到前头的——”
“花楼。”
原来这花楼就叫做“花楼”吗?!
我撇撇嘴,西蛮人还真是直白得可怕。
“你要做什么?”
宗元蛟冲我耳语,显然不希望无关的小哥听到。
“你也不希望你阿姐知道今日的事罢,”我摸摸头上的簪子,“自己的亲弟弟带了杀夫仇人之女,在自己的据点杀害了自己丈夫的一双兄弟,这样的事若是被宗元鲲长公主知道,只怕是你这个西蛮王也不好收场罢。”
宗元蛟看着我,他身后有风声鹤唳,而他的一双眼睛,并没出现我所期望的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