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丙申的尸体捡回衙门,甲子乙丑一行人都离开了周宅。
红衣少女想说些什么,还是叹息一声,一并走了。
整个宅子空空的,只有周知一人。
他步入房中,将桌椅恢复成二娘生前的布置,又走进内屋,看着床榻方向良久。
然后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一拜,谢二娘养育之恩。”他深呼吸,重重磕了一头。
“二拜,谢二娘教导之恩。”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有泪花闪烁。
“三拜,谢二娘不弃之恩。”他伸手抹去眼泪,把啜泣声咽了下去。
“此世缘分尽了,就此别过,来世再续因果。”
来世,我不要你做我二娘。
周知在心里默默说道。
“大郎,你要去哪?”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
“!”
周知猛地一颤。
“我没听错吧…?”
刚刚好像是二娘的声音?
不,一定是我太想念二娘出现幻听了。
二娘明明被那蝠妖害死……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一定是我出现幻觉了。
周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豆豆难受。”脆啵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周知突然就哭了,然后又笑了。
他一边哭一边笑,来不及起身,就这样跪着,快速挪向了床边。
“二娘,豆豆,你们没事?”
方才我探了豆豆的鼻息,明明是断气了……周知心中充满疑虑。
他三步并作两步爬起身,将二娘从床榻上扶起,找了软枕和被褥让她倚着。
豆豆依偎在她怀里,看起来很是乖巧。
“二娘,方才发生了什么?”
周豆豆明显搞不清楚状况,按照她六岁孩童的视角演示道:“哎呀,就是有一个奇怪的叔叔乌拉乌拉飞来了,给二娘一个小棍棍,给豆豆吃了一颗糖,糖好甜哦,啊,刚刚说到哪里啦?对了对了,说到怪叔叔,他给豆豆和二娘一人一颗糖吃,然后就乌拉乌拉飞走啦。”
奇怪的叔叔?小棍棍?糖?乌拉乌拉?
周知皱紧眉头听着小豆丁手舞足蹈的故事。
“然后怪叔叔飞走没多久,又有一个坏叔叔来了,他是大坏蛋,连小孩的饼都抢的!他还欺负二娘,咬了二娘的脖子!”
周知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看向二娘雪白的脖颈。
脖颈上面有两个明显的齿洞,血迹已经干涸。
这估计就是丙申所为。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豆豆就晕晕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周知目光转向二娘,露出询问的意思。
二娘温柔地抚摸着小豆丁的脑袋瓜子,语气虚弱而缓慢:“你随三位大人离去之后,有位黑衣人交给我这个。”
说着,二娘从被子中翻出来一根漆黑的小儿手臂粗细的棍子。
周知接过这根棍子,脸色一变,又拿在手里把玩几下。
这良好的弹性,这熟悉的手感,这该死的开关。
周知摸到了开关所在,手指拨动,黑棍子头部冒出一段电弧,滋滋作响。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存在这种东西?!
周知睁大眼睛,看着棍子头部的电弧看出了神。
前世为小贩,也去喝过茶,对这个黑粗棍子,周知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棍看起来平平无奇,一旦人被捅中,那销魂滋味,够躺上个几天几夜的。
这不就是蓝星产的警棍么!
还不是普通制式警棍,这是军工级别的。
可是,这可是另一个时空啊!怎么可能会出现警棍这种东西。
难道,莫非……
周知看着眼前总算有点玄幻感觉的场景,心中纷杂。
难道,这个时空还有别的同乡人?
“对了,那位还留下一张纸条。”
二娘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如厕用的草纸。
周知接过来一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
老张也玩穿越么。
周知无比确定,那位绝对是来自前世同一片土地,同一个祖国。
手中草纸忽然亮起一道光,十个苍劲大字从草纸上飘然而下,浮在空中,字体挺括,笔法翩翩,隐隐透出一股离世的潇洒。
他不自觉接出下句:“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周知口中吐出下阙,竟也在空中形成了一行发光的字,只不过光线要比上阙黯淡许多。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两阙和合为一,形成了一副由光线交织而成的画卷,印入他的脑海。
脑海中,四海八荒苍厚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知仔细体悟着,感知着脑海中的画卷细节。
他知道,这画卷哪怕不是金手指,也是极为重要的线索。
整个画卷灰扑扑的,线条凌乱,轮廓重叠,像是孩童涂鸦的鬼画胡。
唯独画面中心偏右的位置上亮起小小一块。
再仔细一看,整幅画卷,像是一幅地图。
准确的说,像是一幅还未解锁的地图。
周知把意识伸向那块亮光处,地图便随着他的感应自动扩大,将亮光处详细地呈现出来。
江陵城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地图,好像对应的是我所处在的城市,莫非我每到一处,便会点亮一处?”
江陵城这块光斑上跟着一个小小的数字“二”,然后在莹白色光斑中闪烁着两个细小的红点,一个停留在原地,另一个则在不断闪烁着往东边跳跃而去。
“这似乎是标记着什么人……正在往东边行去。”
周知心里突然一动:“这往东边去的人,不会就是留下警棍的前辈吧……”
若是如此,那另一个红点又代表谁呢?
会不会是……自己?
想到此处,周知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似乎离事情的真相,又近了一丝。
他若是想知道答案,就得找到这位同乡人。
感应着脑海中红点不断东去,周知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想知道答案,就必须追上此人。
“二娘,我想出去看看,不想呆在这江陵城了。”
周知突然说道。
家中遭遇此等变故,只怕是对二娘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周知愿意尊重她的选择,改嫁也好,留下来做个买卖营生也罢,都凭她高兴。
“你若是想改嫁,我便托媒婆帮你打听打听。”
周知沉默了几个呼吸,又接着说道:“这三月以来,每日一二两银钱进账,一百多两也够豆豆吃到嫁人。”
二娘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人,二娘永远是你二娘。”
“一家人就要开开心心,永远在一起!”
周豆豆,已经恢复了活力,拉过周知,摁着头,在他脸颊上猛啾了一下。
二娘也温柔平静:“嗯,一家人,当然是要在一起的。”
话,不需多说。
言者有心,听者有意。
周知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先休息吧,天一亮,我们便离开这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