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

“我在东铭呢！正跟着柳褚的经纪人！”

柳褚是当红大明星，我一直跟的新闻当事人。

我不是娱记，当然追踪的也不是什么轻松可调侃的明星八卦，而是一桩吸毒犯罪的实时案件！

打电话的是一直催我挖柳褚吸毒案的上司系凌宸，一个只会趋利避害的小人！

至于真相是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在乎新闻曝光率和流量。

我对他的厌恶由心而生，第一反应是想挂断，但偏一个手滑按了接听键。

我一手抬着相机，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画面，一手又匆忙地接电话。

人群的吵闹在我耳边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暑气蒸腾的烦躁和粘稠的汗水冗杂在一起，我耐着最后一丝做下属的耐心冲电话喊：

“说事儿！”

我赶紧加快了步子，在车水马龙中时时跳出一个头观望，几乎要飞起来。

那警惕的身影在拐角处淹没，我踮起脚去寻，却被手机的扣扣消息连续振动卡住步子。

炎热的天气让我内心烦躁，我终于不耐烦地拿下手机一看。

还是我的直属上司！

我感觉到我血管的扩张，气息在上下重重地浮动。

我忍！

“系主编，您老别催了好吗？你要是老打电话发消息，把新闻搞没了我可不负责哦？”

“王梦涵你……”

“系主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马上就要知道真相了！”

“不是！你快……”

我知道系凌宸又要提把柳褚的那段视频曝光的事，为的就是赚取高流量。

本来收到来历不明的所谓“证据视频”，就应小心取证。系凌宸可好，多次想让我“太监”了这个取证过程直接公之于众。

他是我见过的，最唯利是图的新闻从业者。没有之一。

我没听他说完就拿下电话，实在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心烦气躁地头一歪想起正事！刚要拔腿去追柳褚的经纪人，周围的人流就纷纷聚到我周围。

突然间的人声鼎沸吓得我抱着相机左顾右盼，却发现大家停住脚步，都望向了中央大屏幕。里面传来记者标准的普通话：

“当红巨星柳褚，今日被匿名流出的视频曝光吸毒案坐实，迫于舆论压力走上绝境。”

我的脑袋剧烈地嗡了一下，脚下差点没站稳！

下一秒回神就急忙拨开挡在我前面的人，凑上屏幕去看完曝光的视频，简直不敢相信。

提起电话就冲那边歇斯底里地大吼:“谁让你发出来的视频！”

“不是……”

“不是什么！现在解释有什么用！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那样想，没想到真这么做！你会毁了她的你知不知道！”

“你先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暑气加上火气已经炸得我吐血。

屏幕里新闻记者顶着骄阳在播报，背景依稀可见是一座大厦，有个人影儿在高楼上摇摇欲坠。

“你告诉我怎么冷静，经纪人不见了，柳褚现在要跳楼，系凌宸，你真行哈！”

电话挂断，屏幕镜头打到高清放大，可以拍到小人儿影儿在高楼阳台边缘摇摇欲坠，一副生无可恋的情状。

我晃了一下神，但还是认出是柳褚！

距离上次采访，仅有一周，她却瘦的跟个纸片儿人似的！

难不成真跟之前说的一样？吸毒？

不，她分明是冤枉的！我知道！

“柳褚在星空娱乐楼顶拿出了电话？她要打电话给谁求助吗？”

大屏幕的新闻里继续跟踪，我的神经却猛地突突，拔腿就跑去星空娱乐大厦，下一秒我的手机再次震动。

我把相机挂脖子上，边跑边接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我气喘吁吁地喊着柳褚的名字。

“柳褚你听我说，你别冲动，你赶紧下来。”

我知道她这通电话一定会打给我！

到了有车的路口，我招着计程车，听电话那头呼呼的风声，大热天莫名有些寒战！

“喂……”我的声音干涩，甚至在颤抖。

我怕那个生命就此消失！

这边嘀嘀几声车响，眼看车水马龙中一辆车向我靠近却被别人拦住。

“我要你来见我！”柳褚突然开口，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让她多等我，她就在电话里咆哮:“快！我要你快点来见我！”

接着她的电话就是关机！

她不理智，我得稳住她的情绪，又看这情况没办法快点儿到星空娱乐，横了心在马路中央拦了一辆车开着走了。

很快地，我到了星空娱乐。警车在下面围了个圈儿，也没见一个人上去营救。

听一个警官了解情况，说的是柳褚放话的内容：只要王梦涵没来，任何人上去她就立马跳下去！

我一听那话，顿时觉得有了希望！起码……她还在等我！

我一激动就要冲破人群上星空娱乐顶楼，场面实在太混乱，采访的记者看到我拥挤进去，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胡乱追问一通。

我看她们根本把现在死亡边缘的人忘记，甚至把这场危机看成是娱乐圈炒作的笑话。

我甚至想到一句爱因斯坦揭露的人性弱点：这世界不会被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毁灭，而是冷眼旁观、选择保持缄默的人。

这群打着正义旗号的人，一个个都好像是赶来看笑话看热闹似的，肆意揣测柳褚的跳楼动机，丝毫记不得那是一个生命！一个鲜活的生命呐！

我被一次次推拉拽扯逼急了，发了疯似的，把胡说八道的记者身后的摄像机摔个稀巴烂！

“我就是王梦涵！快让我上去救人！”我歇斯底里地大喊。

把周围人吓愣了，沸腾声一下子下去不少，我冲进去却被一个男警察拦住，我直接把脖子上的工作证甩给他，越过就跑上楼，紧接着有个警官追上我。

最初我的健步如飞，上楼飞快，却在最后的天台吞了口唾沫。

警官在天台门后警惕地侧着身子贴墙，十分认真地对我说：

“当事人现在情绪很激动，她只让你一个人上去，你也别怕，我会随机应变在暗中配合你，保证你的安全。”

我望了望天台，果然是宽阔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不过警官的话还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冲出去，赤裸裸地暴晒让我视线不佳。

我看到柳褚的背影在天台的最边缘摇摇欲坠。

“柳褚，我来了。”我说。

我不敢用力叫她，怕吓到她。

她转过身来，眼神微微眯着，让我时刻担心着她会不会突然晕倒掉下去！

她的嘴角封闭性地笑了笑，仿佛在说我终于到了的意思！

“你，过来！”柳褚叫我，她的语气出奇地平静。

我照做，故作镇静地一步步上前。不过我选了一个特别的位置，让柳褚对着我时，看不见上天台的门。

天台上的风确实是消暑，吹在背后却让人脊梁恶寒一阵！

踏上天台边缘阶梯的时候，余光瞥见下方的人头眩晕得厉害，赶紧斜过头，平抬双手平衡着身子。终于，走到了她那边，我还没来得及收手就被柳褚拉了过去。

我感受到她的手在颤抖，连同声音也是。

“柳褚，你别冲动，我会帮你的。”我试图稳定她的情绪。

不料她冷笑，眼神里都是冰冰凉的死寂。

我仿佛读懂了她那一刻的心灰意冷，身子敏感地感觉被动地移动！

条件反射要逃脱，却被突然下坠的力量拉住，身子后仰着失去了重心！

“抓住！”

耳畔响起警官的声音，我才抬头一看，他在上面拉住了我的右手。

我刚停止跳动的心终于又活过来了，幸好，那警官没白费我留条后路！

但是柳褚丝毫不畏惧死亡，依然扑腾着双腿企图让身子快速坠落！

“快放开我！”柳褚还在我的左手挣扎，我越来越承受不住往下的重力，悬在空中让我咬字越发艰难：

“柳褚，你抓紧！”

“本想拉你陪葬，看来你命真大！”

我眼皮一跳，从上往下看向柳褚的眼睛，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就要崩裂，瞳孔被仇恨燃烧得只剩下浓重的杀意！

“别说话，保存体力！你放心，我会救你们上来！”

警官的话拉我回现实，我的双手被两股力量拉扯得快要撕碎，眼泪夺眶而出，柳褚的手指却在我左手心里慢慢往外挪动！

我瞪大眼顾不得浑身疼痛叫她:“抓住！快上去……”

一个“了”字还没脱口，柳褚就脱离我的左手！从下传来一声最后的呐喊！

“王梦涵，我要你痛苦的活着，生生世世，不得所爱！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得所爱！……”

她那凄凉的笑，在血泊里，在白衣飘飘的下落瞬间，我时常梦起。

她是清白的，只有我知道。

那天我拍到了真相，可惜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昏倒了，醒来已被删除了所有记录！

而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记忆断片的实习记者！

我找过了监控，警察，侦探，甚至阻止报道。但是一切，都没有用，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似的，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消息去得也是令人惊悚。

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了那个最直接的推手，系凌宸！

在系凌宸眼里，只有利益。于是偷偷参加完柳褚的葬礼后，我辞职了，也搬家了。

搬家是一个遗忘过去，开始美好新生活的好点子，我以为过段时间，我就会忘记这件事，但是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那只是走进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局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