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0年
扶风郡西北,有一县名“凤翔”。
传闻周文王出岐山时,在此地望见有五彩凤凰自天而降,故而得名。
因此传闻,当地素来有凤翔会出大贤的传闻,然而从大周延绵至今,仍然没有类似人物出现的迹象。
吕布率军抵达时,在县城驻守的叛军因畏惧吕奉先之名望风而逃,令转战十数县的陷阵营得以进城休整。
叛军、周边郡县居民甚至陷阵营的士兵自己都认为,这只不过是短暂的休整,在击退围困扶风的叛军大营之前根本不会停下。
但只有吕布和高顺清楚,李儒关于陷阵营这支新组建部队的安排已经到此为止,陆陆续续传来的命令中的最后一条是“占领凤翔,随机应变”。
“机”在何处,又要如何去“变”?从陷阵营这一连串的作战行动中完全看不懂李儒有什么意图至少吕布没看懂,他能做的,只有安排兵士交替休息,补充辎重,修理装备,以准备下一场战斗而已。
“管亥与张柯还未有消息?”吕布立于凤翔县城墙上环视着周遭环境,向高顺问道。
“未曾,”高顺应道:“此次那些羌人同样分兵,一半以上无视诱敌部队,直奔我们而来,想必他们那里虽有危险,却不会太大。”
“哼……”吕布拧着浓眉,尝试思索不久前结束的一场遭遇战。
由于边章、韩遂所辖大部分为骑兵,被派来追击荡寇将军周慎的更是轻骑,所以陷阵营一开始的数起阻击战皆轻易取胜,最终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开始派遣重骑兵寻找陷阵营,而那时李儒的追加命令也随之而来,让他们避开骑兵,不走平地,绕行骑兵不便行动的山地攻击扶风周遭县城。
然而,吕布却忍不了那些骑兵在后面一直追而自己完全不反击,于是在按照李儒的军令行事的同时,将陷阵营一分为二,一部诈做被围,吸引骑兵停下,另一部再趁机自外部杀至,追兵猝不及防之下,很是吃了几次亏。
最后这次,羌人骑兵似乎有了指挥者,在管亥与张柯所部现身诱敌时,骑兵也各自分散,一半发动攻击,另一半直直朝吕布高顺埋伏之处而来。
虽然原本便没怎么认真清理隐蔽的痕迹,但几乎一瞬间就被看出来还是令吕布略感吃惊,而最令他惊讶的,是这支骑兵在山地间奔走时完全不曾因路面坎坷而减速,令两部分的陷阵营不得不且战且退,最终断了犄角互援之势。
吕布所部击退了围攻而来的骑兵后,按照李儒之令占领凤翔,但管亥与张柯以及他们率领的半数陷阵营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次分兵有些失误,”吕布叹道:“你我应当各令一军才是。”
“将军不必忧虑,”高顺道:“我们是重步兵,是陷阵营,天生就是要被包围的。”
“只是想起,攻击管亥与张柯那边的骑兵队,似乎有武将出现,如果我在那里的话就可以换换口味,整天砍普通兵士已经腻了。”吕布应道。
“……不,”高顺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人大约正是因为将军你在这里才没来的。”
“报管亥将军率部归来!”传令兵跑上城墙,向吕布禀报到。
“本大爷看见了。”吕布瞪他一眼,抬手向城外指了指。
并非大路,而是城池侧面的林地,正陆陆续续有手持刀盾,身着重铠的陷阵营士兵走出,虽然没有丢盔卸甲,但从盔甲的伤痕和刀盾的崩裂上还是能看出他们经历了一场苦战,而走在最前面的管亥则最为狼狈。
虽然陷阵营的口号是“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但如果真的大规模减员,士气还是会不可避免的下降,高顺眼看这些散兵明显未过原本半数,连忙安排值守的士兵前往接应,并守住他们的后路以防追兵。
“属下无能,致使部曲折损过半,更令张校尉战死,请大人责罚。”管亥来到城墙上,请罪之后,深深拜下。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陷阵营这样几乎是用钱堆出来的重步兵,损失一个比得上普通士兵损失五个,更何况张柯乃是陷阵营前身,那支人数只有数百的部队的老资格,这损失已经无法计算了。
“别说没用的!你们在被冲散后到底遭遇如何?”吕布不耐烦地摆摆手,向他问道。
张柯此人……原本还有些急智,但吕布组建陷阵营并命其为校尉,单独掌管一支部曲后,就彻底放弃了思考,把一柄大刀耍的有模有样,说砍就砍,这种做法获胜很容易,但如果遇到厉害角色,死的也很快。
所以,听说他阵亡,吕布毫不意外,反倒是那些损失的陷阵营士兵让他肉痛。
经过这段高强度的战斗,陷阵营中的老兵飞快恢复了战斗力,而那些新兵在厚重盔甲的保护下,也熟悉了这种重步兵战法。
由于“优秀”等级的盔甲还不能很好地应付骑兵突刺,吕布准备花费重金将所有人的装备提升至“精良”,这一下没了四分之一,直接打乱了计划以张柯的莽撞,难道要给他配备全套“卓越”品质的装备才能令其没那么容易死掉?
“禀大人,追杀属下的叛军将领分别打马字与庞字大旗,但未曾通名,”管亥应道:“属下依以往战法撤向山林,但那些骑兵在山地间速度不减,一时摆脱不得。”
正是如此,吕布思索着,这并非偶尔有一批骑兵善于山地战,而是叛军手下有一整支同样能够穿山过林的骑兵部队,或许原本是拿来对付官军大部队的杀手锏,结果却被陷阵营撞破。
李儒绝不可能预料到此事,所以现在只能靠自己来打败它才行。
“马、庞二将驱使士兵将属下与张柯校尉分开,最后一次看到张校尉时,他正被庞姓敌将用长矛透甲穿心而过钉在树上,剩余的士兵也已经被包围,属下不得不带领其他人撤退。”管亥续道。
“姓庞的家伙吗?本大爷记住了,但透甲穿心?啧。”吕布咂咂嘴:“高顺,记一下,日后陷阵营的校尉必须配备精良级防具。”
“属下领命。”高顺应了一声,而后又道:“李儒大人既已下达随机应变之令,此时是否应当撤退并汇报关于来自两周的马、庞二将以及可以无视山地的特殊兵种?”
“哦,你是这么理解的?”吕布斜瞥了高顺一眼:“本大爷的变,却是要击败这两人,并彻底毁掉那支骑兵队。”
“将军,请冷静,我们此时兵力不占优势,而且那两人的实力既然已达到能击杀张柯校尉的程度……”高顺尝试劝解。
“莫非他们还能比本大爷更强?”吕布瞪眼:“如果你担心兵力损失,本大爷不带一兵一卒,单人独骑去对付他们,总没问题了罢!”
“这……”高顺呆住,他现在说有问题也不行,说没问题也不行。
吕布自称武力天下第一,目前为止未尝一败,其“无双”亦无比强力,在击退檀石槐前锋时还得了个“千人斩”的名号,但如果说他要同时对付两万人以及统领他们的强大武将,无论如何也……
“有问题,问题还很大,”张柯说道:“那两个家伙不但手上功夫厉害,而且还阴险,像奉先大人这么耿直的话是会吃亏的。”
“……”
“嗯?你们都看我干啥?”张柯抓抓脑袋。
“小,小人本来想禀报的,但诸位将军相谈甚欢……”一旁的传令兵脑门直冒汗。
“行了,你下去吧!”吕布打发走传令兵,大步走到张柯面前上下打量。
比起那些普通的败兵,张柯还要更惨一些,灰头土脸不说,头盔被撕开了一个大豁口,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胸甲上坑坑洼洼的仿佛被重锤砸过,心脏位置的前后更是有两个被血污覆盖,一模一样的穿透痕迹。
这身盔甲如果穿在一个阵亡士兵的身上才正常,但此时的张柯却活蹦乱跳,一如既往的智耿直。
“啊,这个的话,”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聚集之处,张柯抬手摸了摸那个穿透的缺口,“那两个家伙一个放冷箭,另一个把我刺穿之后就直接走了,没有确认生死,但我心脏其实是长在左边的,总算是逃过一劫。”
“九花玉露丸?”管亥仔细看了看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奇道:“莫非有卫兵就躲在附近,在敌将走后及时将你救了下来?”
“校尉可没有卫兵,”张柯道:“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有个什么人问我想不想活下去,那肯定是想的嘛,我还要找那个敢戳我的家伙报仇呐,他戳了我一枪,我要砍他十刀。”
“……”众将再次默然。
“哼,既然没死,那正好,”吕布发话道:“张柯、管亥,你俩就率军守在凤翔,顺便把已知的情报送回去,本大爷要亲自去会会那两个西凉大将,以及他们手下那些可以在山地自由奔走的骑兵,高顺也一起来。”
“……属下领命。”